李良鹏散文

回味糊基和泥基

(陕西)李良鹏

生命中总忘不了那魂牵梦萦的黄土,一曲“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勾起我对昔日岁月的回忆和对黄土的眷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印象颇为深刻的惟有那糊基和泥基了。

先说糊基吧!我的家乡地处黄土高原的南缘,黄渭洛三河交汇之地,这里土质特优,是制作糊基的上好原料,那厚厚的黄土是用之不竭,取之不尽啊。糊基是用来盖房垒墙的,它不用花钱去买,但要付出重体力劳动的。乡亲们把制作糊基称为“打糊基”。首先是准备好湿土。用车把台塬上的干土运来堆放在平坦的场地上,边洒水边搅拌变成可用的湿土。其次是准备好使用工具。即一张铁锨个石柱子,一块捶布石,一笼草木灰,一个糊基模子那糊基模子形似“同”字,三边固定,一边有挡板,是活动的,大小一尺见方,厚度约六厘米。打糊基时,先把模子平放在捶布石上,插好挡板,向模子里面撒些草木灰,用锨把土填上,略高于模子。然后用脚踩平模子里的土,再用石柱子打实在,这样,一块糊基就算制成了。老农们把打糊基编成了口诀,即“三锨六脚十二个柱窝”。意思是填上三锨土,用脚踩六下,用石柱子打十二下。

打糊基是很费力的。打一块糊基得弯三次腰,年轻小伙,一天能打八百多块,少者也五百余块。按八百块计算,一天就要弯二千四百次腰。等到晚上睡时,方觉腰酸背疼,甚是折煞人。盖一座门房,需四千块糊基,那是要付出相当的体力的。在费力的同时,也略带技术的,那就是摞糊基。因为是湿土做成的,稍不小心就会破裂,常常是,费了一天的工夫,到晚上,摞的糊基全倒了,前功尽弃,白干了。所以有“会打不会摞,不如静静坐”的俗语。

然而,静坐只能是奢望。静坐就意味着无房子住,无房子就意味着无家啊。要想有房子有家,就得打糊基,就得费力,就得受折煞。这小小的一块糊基,饱含着乡亲们几多深情,几多辛酸,几多慨叹我清晰地记得,邻居签大伯一家8口人挤在一间屋子,为了盖房打糊基,18岁的儿子和12岁的女儿拉着装满土的架子车,从半坡滚下,车子把人磨压到坡下,险些要了性命,可是,儿子致残了。祸不单行,等到盖房的时候,又发生意外,一块糊基砸到张大伯肩上,造成骨折。

张大伯是缠着绷带,忍着疼痛,盖起了一座用糊基垒起的茅草房的。那时,我还年少,每每路过张大伯家,看见他额上一道一道深深的印痕,总是茫然。可是,每每看见他的儿子走路一拐一瘸时,我总是和糊基联系起来,认为是糊基致残于他的。如今,糊基时代已经遥远,人们不用费力打糊基,承受那份折煞,取代糊基的是机制的砖块、水泥和石料。然而,那让人铭心的糊基,却在我的脑海里总是难以抹去,成为永久的记忆,珍藏于心灵深处。

再说泥基。泥基是用来盘炕用的。家乡人把制作泥基叫打泥基。打泥基很有讲究,那就是要选三伏天,有利于晾晒,干透的快。同时泥要和好,里面搅些长麦秕,以增加拉力。打泥基的程序很简单,即拿来泥基模子,常见的是长方形,大小为80x60厘米,厚度为6厘米。选好场地,把和好的泥倒在模子里,用泥页抹平,趁泥还软,两手抓住模子两边系的绳子,用力向上提,取掉模子,一个

泥基就算制成了。为了使泥基结实耐用,还得二次加工,即待泥基晒硬了些后,再把模子重新套住泥基,用砖块或

平底的石杵往实的砸。砸的要领是“先中间后四角”,砸实四个角是最为关键的。因为泥基的使用,重在于角的结实

程度。若坏上一角,这个泥基就用不成了。在晴好的天气下,晒上三四天,便可以扳起泥基,相互靠成“井”字形,这样晒起来,很快就干透了。

记得那时家家打泥基,家家用泥基盘炕。我家就有三个泥基炕。那年放暑假,我从学校回到乡下的家,父亲让

我和弟弟打泥基,我们欣然去做。兄弟俩用架子车从远处拉来干土,堆放在场里,再弄来长麦秕,备好水,就和泥。和泥是费力费时的,我们学着老农的样子,脱掉鞋,挽起裤腿,光着脚来踩泥。脚板踩在泥水里好凉爽,踩在麦秕上就有点扎痛。踩上一阵子,泥平摊满地,然后用铁锨卷起来,再去踩踏,反复几次,泥就算和好了。记忆犹新的是,第一次和泥,我就付出了血的代价。我的脚心被泥土里的玻璃渣刺破了,血从脚底的泥里渗出来,钻心的疼。弟弟拉着架子车送我去村上的医疗站包扎。于是

和泥的任务就全交给了弟弟。弟弟说:“哥,你现在是伤员,就歇着吧,有我呢。”我说:“还能干其它活。”虽然弟弟身体还算结实,但他毕竟比我小几岁啊,瞧着他满脸汗珠,我把毛巾蘸湿递给他。我忍着疼,坐在那里,用泥页抹平泥基,用砖块砸实泥基。在相互关切,相互谦让,相互争着干活的氛围里,我和弟弟终于完成了打泥基任务。看着场里一大片摆放着的泥基,我清晰地看见弟弟憨厚的笑脸。而今,泥基时代已经过去,土炕也在默默的消失,时兴的楼板炕替代了泥基炕。然而,昔日打泥基的情景,不禁令人感慨万千,思绪绵绵。那情景将成为人生瞬间的经典故事,成为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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