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上中学的小姨

2014年,我上大学,小姨从另一座城市给我寄来一封信。洋洋洒洒写满的七页纸被一个褶皱的黄信封包裹着。这一万字左右的文章中有她对我的建议以及对我的羡慕。

同窗好友问我,这是谁给你写的?我说是我小姨。他们都说我小姨是个文化人。可是没人知道,我那一刻内心是非常难过的,因为我的小姨只上到小学毕业。

小姨写文章有两把刷子,现在她是一个自由撰稿人,经常给各个杂志投稿。最近有一篇文章还获得了不小的奖项。她文章写的好,真的难以让人相信她只上过小学。但她的确只有小学毕业。

小姨生于1978年,她念书的时候,正直改革开放之后,教育发展突飞猛进,村里的人到了读书的年纪都会去上学。外公外婆都读过几天书,他们相信只有读书才有机会走出穷乡村。小姨没有哥哥,姐姐都上过大学,有的已经参加工作了。

小姨的同龄伙伴都在念书,只有她在读完小学后执意不再继续。外公外婆拗不过她,同意了。几年后,外公一家被定居在市区的大姨接走。小姨没想到,她有一天会后悔当初的固执。在城市的现代生活中,没有知识文化严重阻碍了日常的交流和交往。外公替她惋惜:“你死活不再踏进学校,现在后悔了吧!”每次提及小姨的念书问题,外公免不了哀声叹道。

如果小姨只是在乡下碌碌无为过一生,或许不会觉得没有文化是件严重的事情。但命运往往捉弄人,她幸运的进城了。

1995年,小姨嫁到市区的小姨夫家。他在郊区经营着一件不大的工厂,也略有家底。出嫁时外公收了五千元彩礼。这个数目在当时还算说得过去。记得小姨的彩礼还包含几匹布料,外婆都给我们小辈做了新衣服。

小姨嫁给姨夫后,经常发生矛盾吵架,动不动就回娘家。姨夫的母亲因为小姨的文化不高,总对她冷嘲热讽。又碍于街坊邻居的闲话,在娘家待两天就走。

小姨嫁过去不久,工厂进去发现高峰期,姨夫搬进工厂去住,留小姨一人在家照顾孩子和忍受婆婆。自从有了孩子后,小姨便不再工作,到了孩子上学的年纪, 她也清闲得无所事事。

孩子的家庭作业难免有不会的,其他的家长会给孩子讲解,唯独小姨无能为力。她把这种差距看在眼里,就让姨夫给他买了一些书,趁着孩子上学的功夫读。小姨没上过多长时间学,但脑子灵光。她知道在书上发表文章能挣钱,开始尝试着写作。

起初肯定不尽人意,错字连篇,她自己也知道。写作是个慢功夫,况且小姨连字都认不全。别人都说她,还没学会走路就想跑。只有外公支持她,说趁着现在把年轻没学会的都补上。

固执对小姨来说是缺点也是优点。一年之内的稿件陆陆续续被退回来,换作别人早就泄气了。小姨没有,她说就算没有稿费,我也要投进一次。

在这一年小姨读了很多书,写作功底从稚嫩到成熟,金句信手拈来。后来,被退的稿件慢慢少于投出去的了。她还参加过许多的征稿比赛,不过获奖的屈指可数,这对小姨来说心满意足了。

她现在的生活只有孩子和写作,每天两点一线得坚持着。收录她文章的杂志,她都会寄给我一份。她没有笔名,作者一栏永远都是她的本名,我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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