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出走一场透透气

Photo by Darren Gate

前两天张同学跟我说自己最近工作状态很不好，不开心，想请假出去玩一下，可是又觉得是逃避，陷入了自责的情绪里，于是更加痛苦了。

情绪低落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对这种时不时涌来的负面情绪，会给人一种自我谴责和自我怀疑——到底是不是我自己有问题？为什么我总是被情绪左右？为什么我就这么忍不住要逃走？是不是我太不坚强，太脆弱，是不是我太失败太无能？

而这种自我怀疑，才是折磨。怀疑自己无能，甚至因为自己连这点小事都扛不住上升到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自我否定，这才是折磨。

我也时常陷入这样的折磨。回想起来，我人生经历过两次崩溃出逃。第一次总是印象深刻，因为太慌张无措。

从小到大，在考试面前我几乎没有什么压力。小升初反正没有参加县城学校的招生考试，所以统考不过是走个形式，因为能上的就一所学校，所以在我眼里那不过就是一场普通的期末考。

至于中考，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挺重要，因为成绩决定了高中读哪一所学校，好学校的升学率更高。但我们班的人好像癫狂一般，中考前两个月应该是我初中三年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候，完全没有备考的压力。也顺利上了想去的高中。

大概从小就不自律，成为不了认真学习的好学生，高中也稀里糊涂的过着，成绩不好不坏，甚至一度很糟糕。到了高三后期，应该是我整个学习生涯最努力的阶段了，但也只是相对自己以前的状态。跟班上的同学比起来，完全算不上努力。寝室楼的自习室，到晚上12点都还是满满当当，但里面从来没有我，即便我心血来潮去了自习室，没多久也就困了。

我从来不觉得高考压力很大，那个时候有室友整夜整夜失眠，有时候早上会摔脸盆发脾气，因为睡不着太痛苦。我完全无法理解那种焦虑，因为我沾枕头就睡。

但是，就在高考前几天，我突然扛不住了。

不知是压力太大还是恐惧，不仅仅只是情绪崩溃想哭，严重到产生强烈的生理反应。好像有千斤的重量压在我的脑子里，太阳穴被挤得生疼，完全没有办法思考，甚至我都哭不出来。

恰好家里打电话说奶奶身体不好，我趁机跟老师请假要回家。还记得在办公室里，班主任真诚地问我，在这个特殊的阶段是不是一定要回家。那眼神太真切，我几乎慌了神，害怕他看穿其实是我自己状态不好需要调整。

我脑袋嗡嗡直响，好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无数个声音叫嚣着我要离开这里，不能再停留一刻。所以为了回家，我不惜加重奶奶的病情扮演孝顺的孩子。得到允许的那一刻，我几乎逃命一样往家赶。

县城的汽车不能直达到家，往常我都是在中途换乘。但我那天下了汽车我完全不想换另一辆车。觉得自己的情绪还没有切换过来，脑子里面好像有根弦绷得很紧。

后来我决定走回家。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那个画面。我一个人走在空旷的马路上，头顶着耀眼的太阳，阳光很灿烂，风清凉地拂着脸庞，两旁都是绿油油的稻田玉米杆，但我的心却冷如寒窖。我心里难过至极，想哭却哭不出来。撇到旁边的阴影，生出一股悲戚。好像我就是阴影本身，即使站在阳光下，却感觉不到温暖。

我就这样走啊走，走了很久很久。回到家看到奶奶姑姑的那一刻，心里才涌起一丝温暖。得知奶奶身体好转的时候，心里也放松一些。就这样在家里呆了两天，他们什么都没问，我也一切如常般吃饭聊天。

神奇的是，我脑子里紧绷的那个弦好像就这样放松下来了，我不用再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遍遍告诉自己放松，吐气呼吸。我开始能清晰地思考了。

当然这次逃离也有些遗憾，回到学校的时候考场已经布置好了，室友已经帮我把书搬回寝室。教学楼下，操场上，白茫茫一片，满地的试卷，撕碎的书本，我错过了那一场疯狂的释放。但我欣然接受，人生总有遗憾，更重要的是我的压力已经释放了。

那一次出逃，我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我想当年之所以不愿意说，也是因为自己有些慌张吧。一方面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身心不适的折磨，另一方面估计也是因为羞于承认自己压力太大吧。

到最近一两年，我才开始坦然面对这次出走。不管叫逃离还是放松，它都很好的缓解了我的压力和焦虑，让我及时调整好状态迎接高考。所以，我很感谢自己当初不管不顾回家的决定，而不是死扛着在学校。不要问为什么不向人倾诉，太多的痛苦无法言说，因为不知道从何说起，也是因为语言太苍白无力。总有些事情，有些情绪，需要自己去梳理。

我们一直被教育着调节负面情绪，所以潜意识里压抑着他们。一旦冒出来，就会认为是不是自己太脆弱，太玻璃心。除了当下环境所带来的痛苦，还有经受自我谴责和自我怀疑的折磨。然后更加沮丧低落，继而陷入更深的怀疑，陷入死循环。

如今，我知悉了这一套循环后，我明白最好的排解方式就是我们要学会那么一点自我安慰。我们本是普通之人，会经历痛苦悲伤抑郁沮丧，我们不是金刚，不需要有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所以，我开导张同学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处于当下的环境，不管是看电影，跑步，吃大餐，还是和朋友聊天都没有用的时候，那你就脱离当下的环境，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假期，出去走走透透气。不要停留在此时此刻此地。

经验告诉我，出去走走是有用的。哪怕只是暂缓一下，也能补充对抗生活的勇气。身体比我们的心更诚实，不要死扛，也不要陷入一轮又一轮的自我谴责。有时候，应对困难的正确方式不是迎面直上，退一步，反而能看清它的真面目，你会发现它不过是纸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