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间楼

五间楼,是一幢有着百年历史之久的老宅。一溜地横陈在黄家埠镇杏山村的村庄以南,左右两边上翘的屋角上,雕刻着一些花纹,显示出古老的年代感。房子已经陈旧不堪,斑驳的外墙和老式的建筑结构,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飘摇过历史的风雨,带着浓厚的岁月气息,在林林总总的新楼中间,显得古朴而又深远。


这五间楼曾有4户人家居住,我们家当时占了当中的两间。听父亲曾说起,这是爷爷辈以上的大户人家,遗留下来的古宅,因由五间平楼组成,故而称为五间楼。但为何当年的整幢房子,会被4户人家分割,由于爷爷过世早,父亲也说不出所以然,大概也是属于历史问题了。而从我记事起,这幢房子就已经出现了沧桑的样子。但在那个年代,这幢五间楼看起来也算高大而气派。

走进五间楼,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陈旧的气味。堂前的木质大门和高大的屋顶,每每在大门打开的瞬间,伴随着“吱嘎”的木质声响,总有股远时的悠深。屋内栋梁因年代的浮沉,早已失去了原来的颜色,但粗壮一如当年。记得那时每到春天,南归的燕子总在堂前的栋梁上筑巢,那时从瓦缝钻入的阳光和着“啾啾”的鸟鸣,像唐人刘禹锡诗中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暗沉的屋子,便立即增添不少生机。西窗一扇雕花的木质窗户,那蜿蜒而繁琐的花式,能看出古时匠工的精致艺术。

父亲那时常和我们说起,这个五间楼并不简单,奶奶也不简单。原来当时奶奶在这里,曾用家里仅有的一点大米,为抗日战士煮粥送行,后来日军搜寻时,用刀架着奶奶的脖子问,奶奶披头散发坐在灶间,用锅灰抹了全身,装疯卖傻躲过了一劫。我小时候总会不停地问奶奶,那时她为何不怕,奶奶总是抿着嘴,眼神望着远处,微笑着说“命大呗”。多年以后,每当我站在奶奶的遗像前,看着她依然抿紧的双唇,和那幽深的目光。便会想起小巧的她,穿着对襟长袄,坐在堂前的太师椅上威严的样子。又想着奶奶当年用她的机智,让她能得以幸存下来,心里便满是尊敬与敬佩。

五间楼里外都平铺着青石板,屋檐下的那些石板,由于经年来雨滴的敲击,早已变了颜色,细看已经凹进去不少。真真有滴水穿石之感。那时父亲在最西边的角落里,放了一只大水缸接“天落水”。每当大缸被水蓄满时,父亲便又会将水担到里屋的几只小缸内,以便供以日常用水。我们一些孩子那时候不管冬夏,渴了便总拿一勺天落水,“咕咚咕咚”喝个痛快。冬天时雨水少,缸里有时便会接冰,我们总会踮着脚尖,将上身扑入缸内挖冰块吃,每当那时身后便会听见奶奶挪着粽子一样的小脚,急切地边走边喊:“莫吃,莫吃,肚里要结冰来。”我们边吃边一哄而散。更多的时候,我们喜欢在屋檐下玩“跳皮筋”,或者玩“跳房子。”像极了梁上那一窝雏燕,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而坚固的青石板,在儿时的那一度,仿佛也显得极有光泽。

时代不断地在改变,五间楼居住的人越来越少,到如今只剩下了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当年的五间楼,拆的拆,建的建,只有我们家两间始终未动。父亲曾有一段时间也考虑重建,后来终因我们都是女儿的关系,他只拓宽了屋前和屋后,但即使如何改变,那两间始终是作为正屋。堂前所有的样子几乎都未改变。奶奶的遗像下,终年放着她从前喜欢的那把太师椅。我每每回家时,推开那扇木质大门,随着一声“吱嘎”,仿佛依稀看到奶奶抿着嘴,脑后盘着一个光滑的发髻,穿着对襟长袄,威严地坐在那束从瓦缝透射下来的阳光里,她的眼神望着远处,仿佛想望穿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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