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漫长难熬的战争就如同漫长生命一般,终会有终结的一天。瀚海与尚国漫长残酷的战争随着尚国的最终陨落而宣告终结。终于,原本渺小的北方小国,却是一掬细沙填平了大海一样的南方大国尚国。
正月初一,在这个新年伊始的时刻,瀚海皇帝——瀚海的合罕宇文述之行幸于河南行省的东都城,这个原尚国的都城。在原尚国皇宫那些宏伟的宫殿正殿之中,瀚海合罕宇文述之坐在昔日原本只能尚国皇帝才能坐在宝座上。
“来来,诸位爱卿,你们都拿起酒杯,随朕痛饮此杯,你们都莫要推辞。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就让一切都随风而逝,现在唯有手中的酒杯”。
瀚海合罕宇文述之,这位年轻的君主他双脸微红,脸上略显酒意,他手中端着盛满散发迷人香味令人陶醉的美酒的酒杯,坐在黄金打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宝座上,如同掌握一切生杀大权的神俯视白云之下芸芸众生一样。俯视着正殿里那些昔日曾跪倒在他面前,向他宣誓效忠的大臣们。
一杯美酒下肚,一旁的美丽侍女立即俯身拿起盛着美酒的酒壶,将美酒倒入宇文述之的酒杯里。在侍女斟酒的间隙,身体有些摇晃的宇文述之眯起眼睛,朝着宫殿外的远处望去,片刻过后,宇文述之又把目光投向宫殿里那一根根镀上金箔的圆形金光闪闪的金柱以及未及战火侵袭的金碧辉煌的宫殿正殿。
宇文述之轻叹一声,颇为感慨地说道:“瀚海与尚国连绵十数代,皆为世仇,不想自朕即位以来,蒙受天恩,竟完成数代的先祖都未完成之功业”。说着,宇文述之看着宝座台下,有些喝酒喝的面红耳赤,有些就好像没喝酒一样的大臣们。又缓缓地说道:“这一切恍如梦幻一般“,宇文述之的目光投向宫殿外的远方,”朕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朕的一场梦,一次久久不愿醒的美梦“。
“咳咳“,宝座台下一位年轻人的轻咳声传来,这位年轻人长相非常年轻,也就二十岁的年纪出头,他那年轻的脸上有着一双和女人一样的清秀深邃的眼睛,显得他非常俊秀年轻,他与身边的那些饱受战争和时间摧残的年长大臣们相较,显得格格不入。他是瀚海合罕的近臣,显赫的瀚海国师苏伦的弟弟苏艺。
霎时间,正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在此刻都齐聚在苏艺的身上,苏艺赶忙露出尴尬的笑容,略感无奈地向着宝座上的瀚海合罕说道。
“陛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些时候又何必较真呢!更何况还是在如此喜庆的时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未来还尚且还在未来。在这上天所赐予的欢庆时刻里,我们应该欢欢庆庆去迎接,好为了我们下一个阶段战争的开始。我们需要陛下您,需要陛下您给我们指引前进的方向,好让我们奋勇向前“。
“说的对,苏艺。朕这是再说些呢? 先祖们毕生都未完成的功业,朕都已经完成了,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宇文述之缓缓端起酒杯,将手中的酒杯凑近轻轻一闻酒杯美酒的香味,宇文述之缓缓闭上眼,一脸陶醉地说道:“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
“合罕陛下,请恕臣直言,俗话说的好,月满则盈亏,陛下这自满之心万不可生”。
说话的人是瀚海合罕宇文述之宝座台下左侧最靠近宝座台的一位臣子,此人乃是这东都城的领主高叔通。高叔通家族世代都是瀚海合罕备受重用的武将,因其在瀚海与尚国的战争里立下不世之功,再加上需要令其平定河南此起彼伏的叛乱,所以,破例将原尚国的都城东都城赐其作为封地,不仅仅东都城,就连东都城周边很大一片土地也都一并作为封地赐予。
可以说,高叔通是整个河南地区最有权势的人。
高叔通通红的脸上尽是威严和严肃,高叔通挺直着身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并没有继续向瀚海合罕宇文述之说话,而是他昂起头,轻轻扭动头,先用不算大但却非常凌厉的眼睛扫视了一遍在场随瀚海合罕而来的那些大臣,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一股不屑与轻蔑,当目光扫到中书省右丞相夏怀安和中书舍人许箴言的身上的时候,眼睛里的不屑与轻蔑愈发明显,甚至是有些愤恨。
“合罕陛下,有些话,臣本不该说的,可陛下既然来到臣的封地,那臣就不得不说”,高叔通低下头,露出毕恭毕敬的态度,向着高高在上的瀚海合罕宇文述之说道。
“哦!那不知道高爱卿你想说什么”。宇文述之手中拿着酒杯,饶有兴趣地看着宝座台下低着头的高叔通。
“所谓‘忠言逆耳’,只怕臣说了陛下喜欢听”。高叔通依旧是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向着宇文述之说道。
“但说无妨,朕岂能因爱卿的一句忠言而降罪与你”。
高叔通这才慢慢抬起头,一脸严肃且恭敬地向着宇文述之开口说道:“陛下圣明英武之姿,臣下愚钝,可臣还是耐不住心中之意,今臣借着酒意便直抒心中之意,还望陛下不要怪罪。陛下,臣认为评价一位君主的器量,不在于这位君主的才能有多么出色或能干,所谓器量,在于这位君主不因自满而止步于前。不因一时的挫败,一时的成功而止步,这才是一位出色的君主。陛下切莫因为灭了世仇尚国,而洋洋得意,自诩天下已定。南边的楚国,东边的一系列小国还尚在,陛下领导我们前行的路还很漫长。臣方才所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还望陛下明鉴”。
高叔通的一番话,竟让原本热闹的正殿瞬间安静了下来,中书省左丞相慕容镇海神情紧绷,坐在座位上看着高叔通一言不发。坐在慕容镇海身边的廷尉范西松见慕容镇海这番神情,便也跟着不再言语。中书省右丞相夏怀安神态自若地坐在座位上,仿佛没事发生一样,继续坐在座位上饮酒。中书舍人许箴言坐在座位上瞪大眼睛,双手紧握,非常愤怒地看着高叔通。
苏艺手中端着酒杯,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叔通,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手中正端着酒杯。苏艺看着高叔通和宝座上双脸涨红的瀚海合罕宇文述之,心中想着,“这哪里是劝进啊,这分明是在教育合罕陛下”。
此时坐在宝座上的瀚海合罕宇文述之明显是醉意已浓,身体摇晃的更加厉害,不光是双脸通红,就连双眼也开始泛红。宇文述之用手指着台下的高叔通,非但没有生气,居然顺着高叔通的意思,开口说道:“爱卿所言极是,朕确实有些自满了,多亏了爱卿的一番肺腑之言,让朕幡然醒悟”。
“感谢陛下您能虚心受教,能做陛下您的臣子,是臣莫大的荣幸”。高叔通低下头,恭敬地向着宇文述之说道。
就在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的时候,高叔通话锋一转,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继续说道:“只怕臣接下来所说的话,陛下恐怕是万不能接受的,但即便如此,可臣还是要说的”。
听到高叔通的话,苏艺冷笑一时,静静地看着高叔通。这时,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制止高叔通继续说下去。宇文述之却大手一挥,指着台下的高叔通说道:“无妨,让爱卿继续说下去,朕听着”。
高叔通听到宇文述之这么说,心中一喜,猛然抬头。当高叔通抬起头,他的眼睛与宝座上的宇文述之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高叔通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的痛心疾首起来。苏艺看到高叔通一系列的神态变化,轻轻歪头,右侧嘴角上扬露出笑容,用手摸着下巴,仔细注视者高叔通。
“陛下,您还记得先合罕陛下的愿望吗?”,说着说着,高叔通脸上的表情更加痛苦起来。“先合罕陛下曾说过,愿这蓝天之下尽是我瀚海人。陛下,这些您难道都忘了吗?为何,为何”,高叔通加重语气,向着宝座上宇文述之,说道:“陛下,我瀚海历经千辛万苦,费尽多少我瀚海将士们的鲜血才好不容易走到这一天,为何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臣不明白”。高叔通转过头恶狠狠瞪着坐在座位的夏怀安和许箴言。过了一会儿,有些失望地喃喃道:“难道我瀚海将士们这多么年来的血都白流了!”。
高叔通的一番话着实让宝座上的瀚海合罕宇文述之语塞,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看着台下挺直站立的高叔通。宇文述之微微张开口,转动眼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高大人,您刚刚所言是什么意思?”。
苏艺看到说话的人是中书省右丞相夏怀安,只见夏怀安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先是宝座上的宇文述之恭敬地行礼,而后眼睛直视着不远处的高叔通。高叔通也针锋相对,眼睛里充满着不屑地注视着夏怀安。
夏怀安原是尚国人,后归顺于瀚海。因为其出色的才能,而被瀚海前任合罕宇文雅晴所赏识并重用,一步步升至瀚海的中书省右丞相。他还是瀚海合罕宇文述之的近臣苏艺的岳父。
“哼!夏丞相的才干天下皆知,我刚刚说了什么,难道夏丞相你会听不懂?“。
“敢问高大人,高大人认为这天下何以为治?“。夏怀安拱起双手,向着高叔通非常客气说道。
“不敢“,高叔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态度非常冷淡地说:” 尊尊亲亲,此乃亘古不变之理,可万世传承“。
夏怀安一听,连忙摇头,叹息道:“不可,若是如此,我瀚海从此便会衰弱“。
“那你之见,这天下该以为治?”。
夏怀安向着宝座上的宇文述之毕恭毕敬地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举贤而尚功,可保我瀚海长盛“。
高叔通听到夏怀安的话,头扭向宝座上的宇文述之,冷笑说:“只怕以后一定会有敢弑杀君主的不忠之臣”。
宫殿正殿里众人都看着站着的高叔通和夏怀安二人,大家都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支持谁,该反对谁,很多人都选择保持沉默。就连瀚海合罕宇文述之看着台下站着的二人,也是一副为难的表情,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苏艺转头看向一边的许箴言,看到他皱着眉头,非常厌恶地看着高叔通。
苏艺轻轻摇头,脸上露出笑容,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向着宝座上的宇文述之恭敬地行礼道。
“陛下,臣看到高叔通大人想到一个小故事,不知道陛下您有没有兴趣一听“。
宇文述之一看到苏艺的出现,脸上露出喜悦,听完苏艺的话,立刻说道:“哦,苏艺你说什么故事,无妨,既然都让高叔通爱卿说了这么久了,也该让别人说说了”。
“谢陛下“,苏艺向着宝座上的宇文述之躬身行礼后,身体朝向高叔通,脸上挂着笑容,开口说道:” 相传东边一个小国有一个名叫虞叔的人有块宝玉,他的君主虞公想要得到,虞叔没有给他,然后,虞叔为此而感到后悔,说:“谚语上说:‘一个人本来没有罪,却因为拥有宝玉而获罪。’”于是就把宝玉献给了虞公。可是,虞公又来索要虞叔的宝剑,虞叔说:“这实在是贪得无厌。如此贪得无厌,将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于是就发兵攻打虞公。所以,虞公逃出自己的国家,跑到别的国家避难去了“。
“哈哈“,宇文述之仰天大笑起来,”苏艺,你讲的这个故事可真有意思,朕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苏艺,你不会怪朕失态了吧,哈哈“。
宫殿正殿里的众人见宝座上的宇文述之笑了起来,也都纷纷笑了起来。
苏艺恭敬地回答:“臣将这个故事就是为了博陛下您一笑的。合罕陛下,今天大年初一,何必要为这些烦心事操心呢,何不与臣下们一醉方休?“。
宇文述之频频点头,向着高叔通和夏怀安说道:“好了,正事就到此为此至此吧,来,众爱卿们一醉方休吧“。说完,就端起酒杯痛饮起来。
高叔通和夏怀安二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高叔通在坐回到的座位前,狠狠地瞪了苏艺一眼。已经坐回到座位上的苏艺,他看到高叔通那凶恶的眼神,淡淡一笑,端起酒杯而后一饮而尽。
等到宴会结束,宫殿正殿的人们都纷纷走了出来,苏艺也在人群之中。苏艺刚走下宫殿的台阶,一身酒气的高叔通突然出现,走到苏艺的面前,拦住苏艺。
“苏艺你刚刚在正殿里说的那个故事是什么意思“,高叔通站在苏艺的面前,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瞪大眼睛看着苏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艺平静地回答道。
“你说什么,苏艺“,苏高叔通一下子没有听明白,非常疑惑地问。
“高大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该不会不明白吧,高大人,我该说的我都说了,那我就告辞了“。说完,苏艺笑着从高叔通的身旁走过。
“可恶”,高叔通非常生气地谩骂了一句,“你居然敢戏耍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旁晚,高叔通的侄子高叔孙扶着高叔通回到高叔通的府邸,高叔孙扶着高叔通走进客厅,让高叔通坐在客厅的座椅上,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座椅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客厅里走进一位衣着华丽,年轻貌美的妇人。
高叔孙一看妇人立即从座椅上起身,向妇人非常有礼貌地说道:“婶婶您来了”。
这位妇人是高叔通的妻子,名叫冯瑶。冯瑶冲着高叔通点了点,轻声说道:“你们回来了”。
冯瑶看到高叔通一脸不悦,坐在座椅上生着闷气,一脸的邪魅走到高叔通的身边,把手放在高叔通的肩上,轻声询问道:“我的高大人,是谁惹您这么生气”。
“还能有谁!”,高叔通把脸转向身边的冯瑶,脸上仍带着怒气地说:“还不是那个国师的弟弟,那小子居然敢耍我,我绝对不会饶过他的”。
高叔孙听到高叔通的话,略显无奈地劝道:“叔父大人,我看还是算了吧,您还是别去招惹那个苏艺了吧。自合罕陛下行幸至此,虽说这东都城名义上是叔父大人您的,可这东都城的兵权连同城防官印一并都由苏艺接管了,叔父大人您任命的东都城留守杨伯约都已经成了摆设。就算是您想造反,都没有士兵可以跟随您。您就别说气话了”。
“既然城中没有兵,那可以从城外调兵进来不就行了”,冯瑶此时突然插话,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让人分不清,她说的话是真心话,是玩笑话。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完全可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诛杀那些看不顺眼的大臣,完全掌握这东都城。再说了,这东都城本来就是我们的,到时候我们掌控着合罕陛下的,就算不能取而代之,也可以割据河南而自立。以后,我们就可以不用看别人眼色了”。
冯瑶的话,让高叔通和高叔孙叔侄二人一惊,高叔孙连忙说道:“婶婶,请您不要开玩笑,叔父大人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叔父大人一直都是对合罕陛下忠心耿耿的,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够了“,高叔通从座椅上起身,神情非常愤怒地看着冯瑶,“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冯瑶的脸上,冯瑶倒在地上,嘴角上渗出血,眼睛里充满愤恨看着高叔通。
高叔通朝着地上的冯瑶骂道:“谁让你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你若是再敢说这些混账话,我绝对不饶你”。
恰在这时一位士兵走进客厅。高叔通一看到士兵,收起脸上的愤怒表情,询问士兵,“你们把人带来了吗?”。士兵点了点头,随后便退出客厅。
高叔通看了一眼的冯瑶,接着对着高叔通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高叔通便转身离开。
冯瑶望着高叔通的背影,笑着说道:“看这急匆匆的样子,也不知道夫君这是看上哪家的千金“。
听到冯瑶的话,高叔孙尴尬地望着自己高叔通的背影。冯瑶望着高叔通背影的眼睛里不知何时起露出恨意。
高叔通走进一间房子,高叔通一推开房间的门,就看到几名士兵正围着一个妙龄少女,不让其逃走。高叔通一脸威严地走进房子后,先是问向身边的士兵,“你们没有碰过她吧“。
在得到士兵的答复后,高叔通摆了摆手,示意士兵们都退下。等到士兵们都离开,房子就只剩下高叔通和少女二个人。高叔通看着正坐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少女,他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