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的一念思量

《哪吒》电影上映了一个多月，在北美上映了也两周了。一直想看这部最早由颜宁老师安利的动画。这个月感觉异常疲劳，得空两周时间，好好休养生息，清空了杯中的水，才能盛放新的水。

在北美的票房成绩并不如国内那么火，看完之后，还是在于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先不说太乙真人的川普，也不说混元珠象征的太极和道，在片中一些中文台词翻成英文后韵味全无，比如哪吒抒发孤寂情感时的打油诗，以及对是魔是仙的唯心辩证。这让我想起杨澜曾打算在美国办访谈推广中华文化，可她说要让美国人了解猪八戒，差不多得把西游记说一遍。这也好比我们对西方的俚语、笑话不了解一样。

先谈一下我最大的感受。

最强烈的就是片尾“不认命，就是哪吒的命”，但在此之前，影片做足了铺垫。

一开始，阴差阳错地将魔丸赋予哪吒，太乙真人一心要将其扼杀在摇篮里，可李靖夫妇因骨肉之情，不舍伤害，并竭尽全力要让魔丸步入正道。魔丸本是恶，但李靖夫妇逆天而行，也是哪吒和不公命运的抗争。

在三岁的生辰宴上，既是严父又是慈父的李靖，对哪吒说：“今后路还很长，别在意别人的看法，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永远不要放弃”。当得知父亲愿一命换一命后，哪吒返回陈塘关，竭力阻止敖丙后，大骂敖丙：“别人的看法是狗屁，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这是爹教我的道理。若命运不公，就和它斗到底”。被骂醒的敖丙，也在最后关头，同哪吒一起承担天劫之苦。

贝多芬说过：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绝不能使我完全屈服。我也不信什么上帝视角，什么人的命运是注定的，这世界就是随机的，充满了变数，接受不能改变的，改变能改变的，如同哪吒接受天劫前说的：我自己的命自己扛，不练累别人。认真对待每件事，人在做，天在看，之后的走势总会水到渠成。

而这个命，又是某种先入为主的、别人的看法。

片中申公豹是个反面角色，但真的是恶吗？灵珠象征着善，但敖丙的作为，真的一直是善吗？“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申公公可恨，也同样可怜。出生妖族，却格外勤勉，依旧得不到成仙的机会；龙族归顺天庭，镇压海中妖兽，依然因妖的本性得不到重用。更不用说哪吒自降临起就是魔丸，恶的化生，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地诋毁。外表的仗势欺人，只是不想被人欺负。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哪吒其实是习惯了被人误解、遗弃，一般的误会、谩骂，他都一笑了之，但当别人骂他是妖怪，只此二字，是哪吒万万不能忍的。

人们眼中的善，真的是善吗？人们所说的恶，真的是恶吗？是的吧，不是的吧。活在别人的看法里，可偏偏就是想证明自我，得到别人的认可，反而一步步泄气、绝望、滑向别人眼里的恶。世间的成见和舆论，足以把人压垮。

相反，无知接近自然之道。每次看到哪吒和那个踢毽子的小妹妹时，我都有一种感动。彼时哪吒总可以露出天真的深情，小妹妹也总是笑呵呵地想跟这个小哥哥玩耍；之后总是一个大人抱过女孩，随后是对哪吒的人身攻击。小妹妹为何不怕具有魔性的哪吒？涤除玄览，因为她没有善恶的概念，任何人、任何事，她都能无差异、无主见地看待。

当哪吒和敖丙共同承受天劫时，灵珠和魔丸合成了太极，也就是道。它们不过是道的两面，不是完全独立，也不是完全对立的。魔丸不全是恶，因为刚出生的哪吒面对母亲时，松开了咬着手的嘴；灵珠不全是善，在申公公的教唆和离间下，敖丙选择了将陈塘关活埋。灵珠和魔丸都只是当前的状态，但具体做什么选择，事在人为，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好的植株，需要园丁精心修剪；好的学生，需要老师循循善诱；叛逆的孩子，更需要得到爱和尊重。李靖夫妇始终没有放弃，默默承受哪吒带来的调皮，为保护孩子的心灵编了一个美丽的谎言，还为他举办了生辰宴，爱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潜移默化地触动着魔丸，由此也见证了劣童的成长。从第一年经常逃出去给村民添乱，到后来在山河社稷图内学习仙术、斩妖除魔，虽然这时候戾气很重、不知控制，再到后来在海夜叉胁女孩为人质时放弃使用火术，哪吒确实在一点点地克制魔性。为了阻止敖丙毁灭陈塘关而第二次成魔时，特意将乾坤圈套在手上，并说“不能全开，会失去意识”，最终，戾气变成了利器。

在击败敖丙的最后一刹那，哪吒停止刺击敖丙的眼睛。随后用浑天绫捆住父母，扔下火尖枪，解开父亲给的平安符，烧了移花接木的符咒，自嘲而坦然地接受本该属于他的命运，唯一遗憾的，竟是没有和父亲踢毽子。那份超越生死的不惧，对亲人的柔情，可以那么安详、从容。

而另一个温馨的画面，是哪吒和敖丙在夕阳的沙滩上踢着毽子。哪吒闹海时的敌人，在此时却那么和谐。一句“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一句“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君子之交，言必信，行必果。才有后来哪吒特意送生辰宴请柬，才有敖丙极力挽救哪吒的父母师长，才有哪吒不刺敖丙，才有敖丙不惜牺牲龙甲共同抵抗天劫。相互，成就了朋友。哪吒哭了，才知道他的内心有多孤寂、多凄凉、多无助、多善良。

除了对命运的看法、东方文化中道的体现和友情的诠释，这部作品还蕴涵了亲情的无私和生克之道。前者直观地体现在殷夫人护犊、李靖以命移花接木和叩首央求百姓参加生辰宴，还有龙王将龙族最好的鳞片制成龙甲。而生克让我想到一则寓言（姑且这么叫吧）：水火相战，水自觉柔弱，无法力敌，便化成坚硬的冰，结果炙热的火融化了冰，水也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