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闭黑关,我经历了什么(8)

情色世界

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难以放下。有些记忆,一旦存储就无法忘记。情色网络的泛滥,如洪水猛兽,攻破一切铜墙铁壁,又像蒙蒙细雨,一滴一滴渗透进广大学生的心田。不是毒品,胜似毒品。我躺在床上,进入了全意识状态,无数个画面像大海里的小鱼一般,眼前不断飞跃。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讨论情色影片,每个人的手机都保存着若干个种子,正在互相交换,分享观看感受。整洁优雅的医院门口,一个女学生流着眼泪被男友拽着骗去堕胎,她挣脱男友的手,害怕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依然摆脱不了命运,再次被拖进了流产手术室。一尘不染的学生宿舍里,一个男学生锁上门窗,拉好窗帘,坐到电脑跟前,搜索着情色影片,打开迅雷下载,目不转睛地盯着进度条,心急如焚,流着口水,准备来一发。看似正规的足浴店门口,一个男学生盯着里面穿着暴露的技师直咽口水,他走来走去,看了一下钱包,然后推开门,两个技师笑脸迎了上来。画面一闪而过,意识横穿了大半个中国。看着这些深受其害的学生,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何时,情色网络走进了中国,或许在互联网诞生之处就有了吧。政府深知其毒,并非不作为,建立了互联网防火墙,也派大量警力发动围剿。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很早的时候,练就了一项本领,只要给我一部可以上网的手机或电脑,就能在两分钟之内搜索到情色网站。百度,QQ,微信,贴吧等等,我可以借助任何一款软件,搜索下载情色影片。干掉快播,还有迅雷。屏蔽网站,还有磁力链。封杀种子,还有内涵图。无师自通,一通百通。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我倒希望我从来不懂这些,没看过这些,分不清步兵骑兵,不认识吉苍泷松,不晓得一神东猫。这里我不做科普,免得好奇害死猫。总之,这些情色网络,病毒一般,无孔不入,润物细无声。

抽屉里,收藏了许多情色碟片,我如数家珍般,翻阅着藏品。这个是香港艳情片,这个是台湾的,这个是韩国的,这个是日本的,这个带字幕的。突然,邻居家的孩子们,叫着我的名字,要我下楼一起去钓鱼。我深怕他们进来发现,连忙放回抽屉,拿钥匙锁好。由于过分紧张,用力过猛,钥匙被弄断了,抽屉的滚轮还掉了一个。杨仔走了进来,看我慌张地挡住抽屉,问,藏什么好吃的呢?我说,没什么,我们出去玩吧。啪,又一个滚轮滑落,接着,一大摞碟片撒了一地,各种各样的艳情片,一览无余。波仔和进仔,也走了进来,看到这些,大喊,哇,好多黄色碟片啊。我顿时无地自容,真想地底下有个洞,钻进去,太丢人了。

刹那间,落在地上的碟片飞速旋转,在空中飘动,正中央出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大洞。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吸了进去。仿佛进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隧道,两旁播放着情色影片的画面,传出的立体声音,环绕我的耳边。

良久,我落到了一个庞大的工厂门口。电子门打开,出现了无数个格子间,格子与格子之间,用白墙阻隔。格子间里,有导演,女优,男优,灯光,道具,他们在拍摄各种情色影片,忙得不可开交。教室,车厢,病房,野外,各类场景,应有尽有。几个幕后工作人员在一个桶里,一颗颗打着鸡蛋,只留下鸡蛋清,蛋黄扔进垃圾桶,然后倒入牛奶还是什么白色乳状物,反复搅拌,貌似在调试什么不明液体。一名女优躺在床上,做呻吟状,镜头特写,导演喊卡,让猥琐大叔上。车厢内,女优穿着学生装,在挤地铁,旁边站着许多男人,其中一个最靠近她的眼镜哥,手不自觉地放到了不该放的地方。我像一个游客,穿梭在这些格子间,欣赏一幕又一幕的场景,也见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比如我偏爱的橘。正当我饶有兴致之时,被一把拉进了一个格子间。服装组麻利地给我换上了病号服,将我按在了病床上。两名护士模样的小姐姐向我靠近,装模作样地问我哪里不舒服。她们一上一下,一个摸我胸部,一个摸我大腿。我心痒难耐,一把抱住上方的护士。导演大怒,喊卡,生气地说我没到时候,不准乱动。一顿训斥之后,继续拍摄。我重新躺好,她们继续抚摸。在我快有感觉的时候,导演又喊卡,说,上方的女优表情不到位。就这样,重重复复好多次,我毫无兴趣了。拍摄还在进行,终于轮到我发动主动权,将一名女优压在身下,准备为所欲为。导演再次喊卡。我发怒了。原来一切都是假的。这也是拍电影。我恍然大悟,一直沉迷的情色影片,不过也是反复剪辑而成的电影。之前调试的液体,终于看到是怎么使用的了。它们一滴不浪费地喷在了女优的脸上。这也是假的。不对,我怎么可能在拍情色电影?停,这是梦!

说完这句,情色工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所阴森森的庞大监狱,格子间换成了一间间铁栏牢房。牢房里关押着一个个面黄肌瘦,毫无血气的囚犯。他们犯了什么罪?一个声音告诉我,情色之毒。这些全是被情色影片折磨的人。一号牢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入狱十年,他躺在床上,四肢无力,奄奄一息,墙上的电视,又播放起了东京热,那熟悉的音乐,让他的手忍不住去摸下体,他已经快断气了,却还想来一发,右手艰难地触碰了大腿内侧。二号牢房,一个光头,入狱三年,他光着身子,盯着电视屏幕播放的画面,拿着皮带,拼命抽打自己,背部血痕累累,样子十分痛苦,大喊,求求你们不要再播放了,任凭他苦苦求饶,画面中的女优看着他,做享受状。三号牢房,一个年轻人,入狱一年,他咬破了手指,在地上抄写佛经,企图通过佛经来压制欲望,可是压根儿抵不住画面的诱惑,又盯着屏幕看了起来。还有好多牢房,他们太痛苦了,我看不下去了。我询问,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们?又一个声音告诉我,折磨他们的是自己。我再定睛一看,其实墙上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是他们的淫欲投射出的画面。

我又来到一座巨大的露天浴场。浴场门口写着,洗净邪淫,重新做人。无数男人脱光衣服,跳入里面洗澡。他们饱尝情欲之苦,妄图洗掉一切污秽。然而,浴场的上方坐在一群淫荡的女人,她们裸着上半身,举着酒杯,酒杯上写着淫欲,喝下,含在嘴里,吐到了浴池里面。池水已经被玷污,他们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的。就像一身是泥的人,跳进了泥潭洗澡。这些情色之毒,到底如何根除?我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常规的,非常规的,但总是有效一阵子,又故态复萌,甚至发作更甚。究竟如何才能连根拔起呢?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句话,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又想起6D虚像的场景,一切皆为虚像,情色也是虚像。每个当下都是独立存在的片刻,上一刻在虚像里,下一刻就可以活出真我。本来就没有情色,那又何必去戒?相反,越戒,越严重。

感觉过了大半个世纪,我回到了床上,浑身乏力,有些头晕,双眼闪着白光。这是怎么回事?白光就像闪电一般,一直在我眼前,忽闪忽闪。我害怕极了,下床,走到房间门口,用力拍打门板,喊着,黄老师,石老师,外面有人吗?没有任何回应。我想开门出去求救。这太吓人了。我的手摸到了门把手上。一个细小的声音,问我,你想放弃吗?出去吧,反正你放弃不止一次了。是啊,我放弃了太多太多,从来没有学会坚持二字。眼前浮现出若干个我放弃的画面,他们逼真地书写着我失败的人生。

我的梦想一变再变,我的工作一换再换。从演员梦到编剧梦,到首席文案梦,到作家梦,到培训讲师梦,哪次不是三分钟热度,开始心血来潮,后面就逐渐放弃了。工作同样换了不知道多少份,做不顺心,就把老板炒鱿鱼。这个老板太抠门,不配我为他工作。那个老板太势力,不值得我跟随。频繁换来换去,以至于样样不精通,什么工作经验也没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到了我这里,三百六十行,行行干不好。七天闭关都坚持不下去,我又怎么可能坚持做一份事业很久呢?

说起创业,我辜负了兄弟东子。起初,我放下了一切,离开上海,去到无锡。我们信心满满,打算大干一场。我们进了一堆零食,在微信上卖。我负责上货,文案编辑,网站运营,以及发货,吃住都在一个仓库里。前两个礼拜,我干得热火朝天,本地包裹,亲自送货。东子也很认可我的能力。接下来的日子,我不太想干了。每天干的差不多的活儿,也赚不了几个钱。仓库远离市区,地处偏僻角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成天一个人呆在仓库,对着一箱一箱的货物,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每当夜幕降临,我就变得特别无聊,无聊的时候,就不知道该干什么。当时,美拍微视刚刚兴起,我就一个人拍视频玩,也不管运营了,爱做不做。很快,我们的生意一落千丈,亏损严重。东子找我谈话,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做别的生意。我选择了放弃,灰溜溜地逃回了上海。

看到这些,我离开房门,跳回了床上。白光依旧闪个不停,我不去管它,禁闭眼睛,将被子裹住头。娴在对着我笑,我们要一起出关,然后分享闭关奇遇,我不能放弃。迷迷糊糊,我来到了公司门口。这是我坚持时间最久的公司,其实原本也想离职,就是舍不得那些可爱的同事,比如可爱的阿飞,憨厚的阿杰,美丽的双等,还有特别器重我的一些领导,一总,贾总,童总等。电梯坏了,我走楼梯,一层一层往上爬。越想越不对劲,我已经离职了,怎么还来上班?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楼梯消失了,我出现在了无锡的仓库里。仓库的墙上贴满了美女海报,这是我的杰作。一个人在仓库太无聊了,找点美女来陪。大概发货太累了,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睡得真香,一个人拍我的肩膀,叫我起床,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到他穿着一身牛仔。他不由分说,把我拉到了窗台,要推我下去。我回头看了一眼楼下,天啦,好高,起码有十层楼。求生欲让我双手紧紧抱住他,双脚使劲撑地,向前移动。他的力气太大了,刚移开几步,又逼我到了窗台边缘。我索性抓他,挠他,指甲刻进他的皮肉。但毫无用处,他好像没有痛感,右手掐住我的脖子,直往外推。我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看着楼下,惊吓万分。我求他放过我。他不理会,又用了一把力。我眼睛一闭,坠落了下去。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感到一阵疼痛,然后继续落。脚踩了一个不知什么东西,被托了一下。等我回过神来,惊奇地发现,我居然平稳着地了。面前站着伟哥,他的手举在头顶,笑嘻嘻地看着我。我欣喜若狂,天啦,他用一只手托住了我,我没事。不对,我怎么见到伟哥?停,这是梦。

黑暗中醒来,满身大汗,我掀开被子,脱掉了衣服。实在太热了,摸索着来到水吧台,打开一瓶矿泉水,一饮而尽。散热差不多了,我才重新穿上衣服,回到床上躺下。第二个梦魇也不知不觉来找我了,出乎意料的是伟哥在梦里救了我一命。我睡不着觉,开始想念娴。短发,黑衣,微笑,那明亮的大眼睛,清脆的声音,我仿佛跌进了爱河,想象着与她手牵手,在海边散步,一脚踢起浪花一朵朵,我们欢笑着,享受大海的美景,想象着教堂里,我穿着白色西服,她穿着白色婚纱,我们面对面,对视而笑,喜悦的心由内而发,在神父的见证下,我们交换了戒指,想象着婚后,我在书屋里写作,她泡好咖啡,依偎在我旁边,幸福地看着我。想着想着,我忍不住笑了,伴随着幸福感,睡了过去。

睡梦里,我见到了蕾,她清纯唯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含一丝杂质。那时,她还没有遇见她的前男友。我们之间的感情特别纯粹,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学校的操场上,我们手拉手,躺在草坪上,观看着月亮和星星,非常甜蜜。一颗流星划过,我许愿,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我转身望向她,她流露的喜悦难以言表。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该多好。门卡刷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美梦,黄老师走进来,在水吧台,摆好饭菜,给我的水杯加了开水。她走过来问我,昨晚过的怎么样?我实话实说,将见到的全部告诉了她。她说,还有最后一天了,最后一天,你有可能会见到空性,身体会消失,房间会消失,黑暗也会消失,你会看到地球上所有的生命,也会看到这个宇宙的真相。我想问一些什么,她已经走了出去。直见空性,发现宇宙真相。最后一天了,我的所有苦难都过去了,该是让我见证美好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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