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急眼了也骂人

荔枝叹 苏轼
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
颠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龙眼来。
飞车跨山鹘横海，风枝露叶如新采。
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
永元荔枝来交州，天宝岁贡取之涪。
至今欲食林甫肉，无人举觞酹伯游。
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痏。
雨顺风调百谷登，民不饥寒为上瑞。
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宠加。
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
吾君所乏岂此物，致养口体何陋耶？
洛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

杨贵妃喜欢吃荔枝，玄宗皇帝耗费无穷人力把新鲜的荔枝运送到长安，只为博得美人一笑，这其中给多少人造成了多大的灾难，玄宗皇帝和杨贵妃是想不到的也是顾不到的。苏轼被贬到了惠州，吃到了当地特产荔枝和龙眼，这两种美味的水果让他赞不绝口。然而，美食不仅仅给他带来了享乐，也让他想到了这段历史。苏轼不仅仅是大文豪、大艺术家，同样具有悲天悯人的伟大情怀，在千年以前已经具有以人为本的思想。这不，一想到唐玄宗和杨贵妃为了几棵荔枝就祸害了不知道多少百姓，老先生不禁破口大骂。

自“十里一置”起首八句是第一段，描写唐朝时进贡荔枝的史实。置：驿站。堠：观察敌情的土堡。鹘：一种海鸟，古时的船上常刻鹘的图案做装饰，这里用鹘代指海船。“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十里、五里、飞尘灰、兵火催，足见事情的形势十分紧迫。“颠坑仆谷相枕藉”，为了这件事飞奔疾驰的人摔死在坑谷里，尸体压叠在了一起。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如此的紧急呢？十万火急的军情？赤地千里的灾情？势如王洋的水患？都不是——“知是荔枝龙眼来”！原来不过是给皇宫大内进贡的荔枝和龙眼！“飞车跨山鹘横海”，运送荔枝的车船跨山越海，飞驰如电；“风枝露叶如新采”，枝叶上还有露水，就像刚刚采下的一样；“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宫中的美人开心地笑了，而为这一笑而惊起的尘霾和飞溅的鲜血千年以后还是让人无法忘怀。杜牧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诗句，苏轼这一段显然受其影响，然而杜诗委婉蕴藉，苏诗无情揭露，两首诗风格不同，但都有强大的批判力量。

自“永元”起中间八句是第二段，主要是进献贡品这项暴政的议论。永元：东汉和帝的年号。交州：古代地名。涪：涪陵，地名。林甫：李林甫，唐玄宗时期的宰相。伯游：唐羌，字伯游，东汉时期交州的地方官，曾上书皇帝为了爱惜百姓而取消进贡荔枝，获批准。“永元荔枝来交州，天宝岁贡取之涪，至今欲食林甫肉，无人举觞酹伯游”，东汉时荔枝由交州进贡，因为有唐伯游为百姓上书，而取消了这项暴政，可惜的是到现在没什么人记得这件事了，也不见有人祭奠一下唐伯游；天宝年间的荔枝由涪陵进贡，可是奸相李林甫为了讨好皇帝不顾百姓死活坚持这项暴政，至今还有恨不得吃他的肉。“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痏，雨顺风调百谷登，民不饥寒为上瑞。”，我向老天爷祈祷，不要在生出这些让人喜爱的尤物而给百姓们增加困苦和负担了；风调雨顺，老百姓不受冻挨饿才是最大的祥瑞啊。尤物本当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恩赐，结果却成了痛苦和灾难的源头，真是绝大的讽刺。祈祷的目的也只是让百姓们不受冻不挨饿而已，可见当时百姓们的生活是有多么的困苦。

自“君不见”起末尾八句是第三段。粟粒芽：武夷茶的上品。丁、蔡：丁谓、蔡襄，先后在福建做官。洛阳相君：钱惟演，他的父亲投归降宋朝，宋太宗称其为“以忠孝而保社稷”，因此苏轼称钱惟演“忠孝家”。姚黄：牡丹花的一个品种，非常名贵。“ 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宠加；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丁谓、蔡襄为了争宠，变着花样的搞“创新”，组织斗茶，斗出最好的茶叶供奉给皇上；“吾君所乏岂此物，致养口体何陋耶”，我们的君主难道会缺少这些东西么？只知道满足皇帝的享乐之欲这是多么卑劣的行径！“洛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可是，号称“忠孝之家”的钱惟演，也向皇帝进贡了名贵的“姚黄”牡丹。这一段是写本朝的现实，没有议论只是列举了几个例子。虽然离唐玄宗和杨贵妃那段历史已经很多年了，可是人们还是不觉醒，进贡珍奇异物的暴政依然存在，百姓们的困难还是没有过去啊。其实，给百姓带来灾难和困苦的不是荔枝龙眼，而是皇帝和统治阶级的私欲和贪欲。这不么，到了宋朝，虽然不进贡荔枝了，可是进贡茶叶和牡丹花，老百姓一样是吃苦遭罪啊。

苏轼的人格是伟大的，他在被贬期间，依然关心百姓的疾苦。受历史的局限，他看不到这种不公平是由政治体制造成的，他也想不到问题的根源实际上是出在了皇帝的身上。贵妃、宰相、地方官员不过都是帮凶而已。把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到了皇帝一个人身上，那么为了自己的前途富贵，那些官员只需要讨好皇帝一个人就能到达目的，谁还会管百姓的死活？另外，一旦某种风气形成，就会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恶循环，阿谀奉承得利，忠厚老实被排挤，还有几个人要去忠厚老实？行贿成风，不送礼的受排挤，谁还敢不送礼行贿？有的落马大老虎就曾经说过，谁给他送礼他不记得，谁没送他可记得很清楚！极权必出暴政，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