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2007.3.11

芜汀苑 忆湘阁 别离情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作以终老。

1.

清晨，微微的晨曦从天一角露出，远处的山影和近处的居舍也都开始依稀可见。

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闪动着小贩们匆匆的身影，还有那些从北方来的旅人们，也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轻轻走过。

继而，天光渐明，街上开始喧嚣起来。家仆们外出采购，客栈里人声鼎沸，小楼的歌女轻声弹唱，一曲又一曲，凄怨的歌声吸引许多南来北往的陌生男子前往聆听。

这就是蜀郡的清晨，我所渐渐熟悉的清晨。

在芜汀苑里，在忆湘阁中，我习惯早早地醒来，然后服侍小姐梳洗。

每一天，我都会为她换上美丽的轻纱罗裙，为她梳各种好看的发髻。而她，年恋舞，总是神色黯然地望着铜镜，一言不发。

只有当我把她乌黑的长发盘成飞天髻，插上那枚细金钿花时，她会眼眶微红，“这是季湘最喜欢的发髻，这片钿花，也是他送我的。他说我这样最好看，他说以后娶我过门的时候也要我这样打扮。”

空闲时候，年恋舞喜欢靠在忆湘阁二楼的栅栏上，望着遥远的东北方向，安静地一待就是一整天。我知道，那儿，有她的故乡东海郡，还有她日思夜想的人儿。

她总是呆呆地看着南来北往的行人，眉眼低垂，神色黯然。

有时，她会唱起那支歌，那支她刚到蜀郡时所写的歌：“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作以终老。”

2.

日子就这样静静地流逝着，不知觉间，小姐被老爷遣到此地已六个年头。

母亲早逝，不得父亲宠爱，被继母寻个由头就遣送异地，也没有亲人来看望她，就连心底那日夜牵挂的人，也从不曾出现。

她，开始慌了。尤其是看见那枚细金钿花时，神色总是分外忧虑。

“洛心，你说季湘，他会从东海郡赶来，带我走吗？”

“洛心，六年前在东海郡时，季湘曾给的承诺，他还记得吗？”

“洛心，你说季湘他，他会不会把我给忘了？他真的会跋山涉水地，前来娶我吗？”

“洛心，如果‘七年之期’已到，季湘他啊还未出现，我该怎么办呢？”

我总是微笑着，安慰她：“小姐，你情深意重，他定不会负你一片相思之苦。请耐心等待，他一定会出现的。”

3.

蜀郡的太阳一天天升起，又一天天落下，一切都随着太阳的西沉而日渐消沉。

终于有一天，小姐独自外出归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乖巧可人的丫头，她声色平静地说：“洛心，她是绛雪，以后就由她会替你来照顾我了。”

“绛雪见过姐姐。”绛雪笑着走来，微微服了个身。

不理会笑着的丫头，我一把拽住了小姐的衣袖，跪了下来：“小姐！”

年恋舞示意众人退下，拉我坐下，目光再次游离地飘向了远方。

“洛心，你不记得了吗，‘七年之约’。已经七年了，我在芜汀苑等他，已整整七年，他却从不曾找来。他是不知我在蜀郡，还是根本就不愿来寻我，又或者，他早已被父亲暗地里派人杀害。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即使他还在某地寻我，我也等不了了。‘七年之约’，我还记得，父亲又怎会忘记。”

没有落泪，没有往日的踌躇忧虑，清丽娟秀的脸庞上反而有种义无反顾的坚定。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明天傍晚，我就会嫁到西城绸缎庄，嫁给少东家淳于影。从此，再也不回芜汀苑了。”

“小姐……”

“洛心，听我说完。我希望你可以留下，和大家一起留在芜汀苑里。假使有一天，季湘真的找来，还请你告诉他，我对不起他，我等不了了。叫他忘了我，另觅佳人。洛心，你可以答应我吗？”

“小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应你，可是你……”

“没关系，洛心，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我自有绛雪照顾，淳于影，他也会待我很好的。倒是你，打小就跟着我，从北方跑到南方，吃了不少的苦。日后你要是遇着了喜欢的人，要他也是真心待你，你大可放心地跟他走，千万不要，像我这样……”

4.

翌日，在欢天喜地的鼓乐声中，我的小姐，年恋舞，身着大红的凤冠霞帔，往我手里塞了枚钿花，然后转身离去，背影纤弱决绝。

我也最后一次，听见那支曲子：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作以终老。

之后，我便留了下来，遣散了大帮仆役，一个人留在了芜汀苑，守着这座空宅子。

像我答应年恋舞的那样，静静地守在这儿，任他容颜衰老，只为等待那个来自东海郡名唤季湘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