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的性格不是这样的。”我喝一下一口咖啡后,对老吕说道。
今天是星期四,下班以后,我和老吕约在科大附近的咖啡馆。
咖啡馆窗几明亮,灯光打在圆桌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在我的小时候,我是个脾气非常差的人,只要我看见不喜欢的人和事,就会不予理会,或者说出难听的话,让周围身边的人都能难下台。
因为小时候瘦瘦小小,所以最初班上的男生会欺负我。
可是他们选错了人。
有次一个男生因为和我争执,我气不过,往他的头上浇了一整盆的水,还有一次,因为乒乓球桌被后到的男生占用,我和对方打了起来,他的额头还被擦破了皮。
日子久了,男生们也知道我不是个善茬。他们反倒不再欺负我,把我当作他们之中的一员了。
老吕听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因为在他的眼中,我是个说话软糯,脾气温和的人。
二
我在的小学,算是市里最最普通的小学之一,同学们的家长,要不是农民出生,要不就是小商贩,父母为了生计,几乎没有时间照顾孩子。
所以我们打小都很野。
我记得那会大家热衷去山里野炊,十几个小孩,每个人出5块钱,分别去菜市采购炭火、铁架、竹签、牛肉、蔬菜、菜油、调料。
东西凑齐以后,会在周末步行前往深山,找到合适的地方,驻扎生火,做烧烤,玩游戏。
现在想想,以前那会真的是无忧无虑。
“现在城里的小孩应该是没有这样的体验吧”,老吕感叹道。
是的。还记得有次秋天大家去秋游的时候,因为橘子熟了偷橘,还被农民养的狗发现,被追了很久很久。
同学阿香因为太过慌乱,不小心摔了一跤,昏了过去,当时还把大家吓坏了,还好她没过多久醒过来了,否则不知道该如何交差。
三
除了野炊,我们也去悄悄探险。
虽然打小在城市生活,但打小我有印象起,无论是在城市的中心,还是在偏远的郊区,建筑后的背景板,永远都有山。
大大小小,连绵无尽,翻过一座山,背后还有无数座山。
山像是个永恒不灭的存在,它高大又巍峨,使得我从小,就对山抱有敬畏之心。
有山,则意味着也有山洞。
而我最喜欢,同时也最害怕的,就是去山洞探险。
外婆家附近的溶洞,在20年前,是当地著名的景点,当年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参观。
也许是运营不善,后来景点倒闭了,旁边的建筑也已经凋敝,荒草丛生,溶洞面前的水池从发臭到发干,池底结着厚厚的一层干苔藓。
这些龟裂的干苔藓,像是老妇脸上的皱纹。
我现在每年回外婆家的时候,都会走到溶洞的水池旁,看着溶洞的入口,我看着它,感觉它像是怪物的大嘴,向外不断吐出幽幽的冷风。
感觉它又像是深渊,我在凝视着它,它也凝视着我。
似乎在呼唤着我,让我走进去。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和同学去山洞里探险?”
“当然有,那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了”。
四
那天我记得是周六。
是个阴天。
那天我们在一个废弃的公园玩耍。
加上我,二女四男。
我们因为那段时间没怎么有零花钱,所以没有去野炊,也厌倦了去旱冰场滑冰,但是周末总是要过的。
“不如我们去山洞里玩吧。”同学乐仔提议。
正好公园里有一座非常大的假山,说是假山,其实是个很迷你很典型卡斯特地貌的山,山的表面光溜溜灰蒙蒙的,我们以前一直就想进去看一看,但是谁都缺乏一个人进去的勇气。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我是肯定钻不进去了,但是当时对于我们的个头,简直绰绰有余。
“真的要进去啊,会不会有危险?”我身边的阿香,听了乐仔的提议后,表示出担心。
“拜托,我们5个人陪着你,有啥好害怕的,是不是,思龙?”乐仔对我挤挤眼。
我本来就想去,同时也的确有点害怕,但被乐仔这么一说,众人都瞅着我,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我心一横,“去就去,多大点事,你们谁都不能退缩,谁先逃跑谁是狗。”
看到我坚决的态度,阿香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大家一起进入山洞了。
五
乐仔带着两个男生打头阵,因为阿香最胆小,所以排在队伍的中间,我紧随其后,我的背后,还有一个男生阿平。
进入山洞后大概四五米后,我们逐渐被黑暗裹挟了。我们像是进入了深海一般,外面的声音在经过一个小小的拐角后,瞬间消音了。
得亏乐仔带了几个火机,分发给了我们。我们则用一种“你是不是学抽烟了”的眼神看着他。
“看什么看,这些火机都是上次野炊留在口袋里的。”乐仔急忙辩解道。
大家偷笑着,一边往前方小心翼翼地走着。
走着走着,阿香突然停住了,我没来得及收脚,差点撞在她身上。
“搞什么鬼,怎么好端端的,停下来了。”我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不是我,是他们。”阿香指了指前面的男生们。
只见最前面的两个男生大阳和小虎一脸疑惑又略带惊恐地转脸往我身后看了看。
他们在看什么?我的背后……不会出了什么大问题吧。
我开始心里发毛。
“咋的了,咋都停下来了?”我背后的阿平问了句。
诶?不是我背后?那是?
“乐仔不见了。”前面的大阳幽幽地说道。
六
“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老吕很着急问我。
是的,我当时也是这么问前面的两个男生。
他们说乐仔刚开始好好的,后来听到他嘴里开始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走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突然不见了。
大白天的,你们莫说什么鬼故事好伐!阿平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过我们在山洞里,这里不见光啊。要不我们回去吧,我们去报警,让警察去找乐仔。阿香的语调开始有点颤抖了。
开什么玩笑,我们来都来了,现在都走了好远了,指不定乐仔是吓我们玩的呢。阿平说道。
就是就是,乐仔你快出来吧,都几岁了还玩这样的伎俩,一点都不好玩,我也大声附和。
“不是,他是真的突然不见的。”大阳一脸认真地回答我们,我觉得他有点慌了。
“那你们怎么办?”老吕接着追问我。
我们一合计,决定此事非同小可,前方的路凶险未知,决定还是折回去,并且去报警比较妥当。
当我们决定回去的时候,阿香却突然惨叫了起来。给我们全吓了一哆嗦。
你特喵叫什么啊!阿平为了缓解害怕,对着阿香吼道。
阿香扑到我身边,对我说,有鬼!
鬼?
七
只见我们前方,两米开外的位置,有幽幽的火光。大家细细分辨,是乐仔。
但又不像是乐仔。
他的脸上、身上,沾染了许多血,嘴里还不断地嘀嘀咕咕。
我们从最开始的害怕,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感受到了更加难以名状的恐惧。
乐仔是不是鬼上身了。我心里疑惑道。
我看着其他人,大家的眼神,都有很复杂的意味,但是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最要命的是,乐仔站在我们来时的路,我们回不去了。如果非要走,只好往前走了。
前面是什么路,我们都不知道。
在我们发愣的时候,乐仔突然悚然大笑起来,火光映衬着他的脸,使他看起来更加扭曲和可怕。
他对我们说:“今天你们谁都别想活着出去!”话毕,他朝着大家跑来。
我们吓得立刻尖叫起来,楞了一秒立马撒腿就跑,男生跑得最快,很快就剩阿香和我了。
跑着跑着,在我们面前有好几条路,我想也来不及想,急忙和阿香转入了其中一条道。
乐仔应该去了另一条路,我没有再听见他的脚步声。
可我俩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我们前面没有路了。
八
“其实上头有路。”阿香打着火机,指着我的头顶颤颤地说道。
我们面前虽然没有路,但是有道斜坡,坡面坑坑洼洼的,要爬上去,对孩童来说,并非不可能,细细看,坡顶似乎有微光。
但路面并不直接连接到坡底,我俩面前有道沟,如果不慎失足,极有可能会跌入沟里,而横沟有多深,我俩心里都没有底。
但我俩不敢折回去。我俩生怕会遇到乐仔,过了这么久,也许他已经四处搜寻过了,指不定过一会儿,他就会找到我们……
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原来你俩在这里啊”。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我俩吓了一哆嗦。
抬头一望,是小虎和阿平。
“大阳呢?”我和阿香异口同声。
“刚才我们跑着跑着,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我俩想返回去拉他,谁知道他被乐仔逮住了,我俩就……”小虎说到这,声音有点哽咽。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俩先赶紧爬上来,我们快逃出去才是最要紧的。”阿平正色道。
阿香虽然比我大一些,但是从小体弱多病,个头比我更小一些,我们迅速商议一下,让阿香先爬上去,我在下面推着她,小虎和阿平在坡顶拉着她,然后我再上。
阿香爬到坡顶后,我准备上坡时,我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坏了,乐仔追过来了。
九
我急忙找到斜坡可以落脚的地方,赶紧攀爬起来。
“你跑不了的,今天谁也别想跑。”乐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声音在洞里四处回荡着,让人心里发毛。
我忍不住扭头看,只见乐仔和大阳像是鬼魅,脸上都挂着狰狞的笑容。
完了,大阳也中邪了。
我更加着急了,手脚并用慌乱地想往上爬,谁知道大阳冲了过来,抓了我的脚,我为了挣脱他的手,重心不稳,失手滑了下去。
我听到头顶传来小虎、阿平还有阿香急促的呼喊声,再接着,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晕了过去。
十
“所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老吕急急追着问。
待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头缠着绷带,不仅如此,头疼欲裂。
我看见一个面容急切的中年男子,很眼熟,我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站在他旁边的,还有医生,他说,你躺在床上一周了,我们都担心你醒不过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捂着头问着。
你和同学一起去山洞里玩,有两个男生串通起来吓你们,谁知道在玩闹的时候,你不慎掉入山崖底,还好山底并不深,救援人员施救过程很顺利,就是你,头磕到了,轻微脑震荡。
你父亲都急死了,天天在你旁边照顾你,你现在醒了就好。
哦对,这个男人是父亲。
接下来的一周,我渐渐恢复,也慢慢想起发生的事情。
乐仔和阿香他们都来看望我了,乐仔和大阳当时只是想吓唬我们玩玩,没想到玩这么大。而我会不小心跌落山崖。
所幸我并无大碍,再加上他俩的认错态度的确很真诚,所以这事就翻盘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事以后,他们似乎都有意识地在回避我,看我的眼神也不如从前。
“等等,你有没有想过,最后从洞里出来的那个人,也许不是你?”老吕盯着我。
末
我到了一个房间,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用四面落地的红色丝绸帷帐围成的一个空间。
靠近房间的北面有一张单人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很高很壮实的面容平和男人,他看着我。
“请过来。”他温和地对我说。
我愣了愣,还是朝着他走了过去。
他仔细端详着我,然后摇摇头,“不是你,你快走吧,别再回来。”
我点点头,掀开其中一面帷帐走了出去。
帷帐之外,是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边,也是红色的帷帐,尽头的拐角,依旧是一道回廊。
没有明确的出路。
我只好掀开附近的一道帷帐,发现又是刚才那个男人,但不同的是,他的表情变得恐怖而狰狞。房间的灯光幽幽暗暗。
我本能地觉得不对,未等他开口,立刻飞似地离开。
然后我听到了脚步声,我回头一看,路的另一侧,一个女孩盯着我,她的面容很平静,但她身上有种难以描述的戾气。
更惊悚的是,她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飞似地往前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去。
那人离我越来越近。直至最后我被她一把抓住。
这个梦境过于真实,以至于我被惊醒。
待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