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川和他的院子

陆千川还不懂事儿的时候就在这座院子里疯跑。

陆千川的爷爷很规矩,建的这所院子也是这样,四四方方,东南西北对称,大门进来正中是一块照壁,画着五彩缤纷的大好春光。

在陆千川小时候的印象里,这个院子很大,陆千川骑着吱扭吱扭的小三轮车可以痛痛快快的跑一天。那时候总有很多的麻雀,房前屋后,电线枝头到处是麻雀的身影。一伙又一伙泥孩子在夏天的烈日下,叫喊着奔跑过午后寂静的村庄,举着葵花杆子套个塑料袋,聚在茂密的槐树下,仰着头寻找着知了的身影。

二狗蛋抓了一只麻雀兴高采烈的跑过来,一伙人搬砖架火,去家里偷出火柴调料,生火拔毛麻雀考的焦黑,撕打着争抢,一点肉丝的香味,可以回味一整个夏天。

陆千川十六七岁的时候,他奶奶逼着他学做饭。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学会这个,摔的锅碗瓢盆叮当乱响。他奶奶也不教训,只是不断的重复一句话:学会了做饭,就学会了爱自己,也就学会了爱别人。

陆千川在这坐院子里度过了无数个夏天,外面道路两旁载着高大茂盛的杨树,风吹过来叶子哗啦啦的响,在烈日下闪动着炫目的光。这座院子门口有两颗枣树,枣树下两片菜地里盛开着月季和金针。院子里有山楂树,桃树,苹果树,梨树…随着陆千川不断长大,这些树也分别死去。

爷爷前些年埋的葡萄藤,在一个秋天里坠塌了月亮门,画着满目春光的照壁也在风吹日晒下歪了身子。

奶奶年轻的时候在照壁后面经营了一座花池,月季,牡丹,水滴观音,桃花,多肉,甚至还有风信子。后来被陆千川跳上去两脚踹塌,这座花池就被爷爷改造成了菜地,在那些夏天里,这一小块地里摘不完的西红柿,茄子,黄瓜,西葫芦……

陆千川上大学后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爷爷奶奶在东屋的门前搭起了木头架子。春天地里撒进吊瓜的种子,夏天它们就会爬满架子,一片片宽大的叶子密密匝匝连成一片,他们两个就坐在这片瓜藤下,听着收音机,摇着扇子,也不说话,就这么听着风声听着鸟叫,和大黄四眼一起昏昏欲睡……

大黄后来被狗贩子偷走了,只剩下四眼每日趴在门前,和这坐院子一起日渐苍老。直到西屋旁边的山楂树再也不结果子,四眼在树下吃了一顿排骨,最后翻了肠子,哀嚎了两声死去。

前年陆千川的爷爷买了水泥,手无缚鸡之力的陆千川搬水泥,和水泥……爷爷看到东边院墙塌下来几块砖,想着修补一下。他的力量不足以服务这么大的工程,所以叫来了陆千川帮手。而陆千川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背不能抗,文弱的小道士干了没半个小时,累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奶奶看到后心疼,最终叫停了这项工程。

这座院子终究是老了,再怎么修补也撑不住它的摇摇欲坠。后来它的主人比它先倒下,东边那块想着修补的院墙,始终活搁着几块砖。

陆千川的奶奶在这座院子里总是无比的自在,每一处砖瓦墙缝都清清楚楚,院子外面的人听脚步就知道是谁,她总是掰着手指头对陆千川数着,这个村子里差不多年龄的,还剩下几个。

她守着一张照片和一座院子,翻看着过往几十年的一页页。陆千川在这座院子里的出场,从一次尿裤子开始。而她在这座院子里的出场方式,是一场简单热闹的婚礼……

你可能感兴趣的:(陆千川和他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