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和唐云挤在医院窄小的病床上。
这是我们来到崇阳中医院的第十八天。
近几年生意难做,可医院是个例外,从不缺病人。6人配置的病房硬是塞进了9个。我就奇了怪,这年月,摔伤的病人怎这么多。这个医院的六楼,七楼都是伤胳膊,伤腿……。
尽量平躺着,一动不动。这样唐云能睡舒坦点。
昨晚,我睡在隔壁的没铺床单的蓝垫子上,和衣而卧。幸亏这几天气温高,盖的都省了。想着来的时候穿的棉祆,这一下直接从冬天窜到了夏天,这天喜怒无常呀。
今天,病患又增多了,只能和唐云将就了。
本来也可以花十元租个床位,囊中羞涩,能省一个是一个。
夜总算是静下来了。所谓的静也是相对于白天而言,有人的地方总是少不了这样那样的声音的,加上炎热的天气,心情的低落,头昏昏沉沉的。
现在虽然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老大爷因疼痛而偶尔发出的嗯唧声,总体还是静的,竟异常清醒。
唐云不断变换着左腿的姿势,一会儿弯起,一会儿伸直。右脚,则是一动都不敢动的。想动,也动不了,那是一只摔伤严重的脚,骨折,骨裂有几处。
对于他的伤,我是有怨的。恨不得破口大骂他一顿,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可我善于伪装,柔声细语,极力地表现着一个贤妻该有的模样,其实内里早已抓心挠肝。
自从去年十一月份从厂里辞职,唐云已将近四个月没干什么活了。儿子去年一上大学,就贷了款,欠了外债。如今又摊上这事,我也不能工作了。旧债又添新债,唐云又得半年休息了,真是让人着急上火。
想到那晚唐云的得意忘形,我真是憋了一肚子火。
那天是他老庚王志的生日。中午,唐云便去了老庚家庆祝,而我工作忙便没去,主要我不大喜欢热闹。
晚上下班,唐云来接我去老庚家吃饭。
人很多,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朋友,也有亲戚,围了满满两大桌。
庚嫂徐莹热情地张罗着,直埋怨我不来吃饭。
没多大一会儿,我们女同胞这桌就吃完了,估计晚上都吃的少。
唐云和他老庚他们还在品酒论英雄。
吃完饭,他们要去歌厅唱歌,我不大想去。对于喜静的我来说,能不凑的热闹尽量不凑,太吵了。
庚嫂执意让我去,说缺谁也不能缺我。
好意难却!
歌厅里灯光闪烁,忽隐忽现,朦胧,让人迷离。
歌曲一首接一首,大家唱着拿手的歌,兴致很高。
沙发前的茶几上挤满了啤酒,当然还少不了花生,瓜籽和水果。
我吃着东西,听着歌声,时不时的空出手来为歌唱者喝采。
唐云则如跳蚤般一会儿坐沙发上和朋友叨嗑,一会拿起酒瓶和人对碰,一会又窜到屏幕旁去点歌,扯着嗓子,伸长脖子吼。
唐云喜欢唱歌。但凡到了歌厅,他都会点几首拿手的歌,吼上几嗓子。
闲在家时,也喜欢用全民K歌录制歌曲。
眼看着他已灌了几瓶啤酒下肚,我朝他招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示意他坐下来。
心里耐闷了:他肚子是无底洞吗?怎能装下那么多东西?
他摇晃着坐了过来,搂住了我的脖子,凑到耳边,问我有什么事。
“别再喝了,你喝多了。”我有些担心。
他双眼迷离:“没喝多,我清楚。”他逞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站着的人群中畅谈。
徐莹下班匆匆而至时,已过九点。她举起杯子向我敬酒,我礼貌地喝了半杯。平时我是滴酒不沾的。
敬了酒,徐莹打开了蛋糕来切,一首生日歌随着音乐响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大家一起和声唱着。
老庚王志眼里满是喜悦。吃着徐莹递来的蛋糕,我也感受到了那份分享的喜悦。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气氛的渲染,唐云有些兴奋过度。
他依旧站着,把手里的蛋糕往别人脸上抹。和别人嬉闹,追逐。弄得脸上,眉毛上,头发上,衣服上,地上……哪哪都是蛋糕的踪影。
我由衷地相信,今天的唐云就是一个贪玩,调皮的小男孩。
蛋糕战告一段落,唐云终于屁股落在了座位上,和熟识的人叨了起来。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大声豪笑。
十点多,一帮亲戚告辞先离开了。歌厅里只剩下了六,七个人。
明天还得上班,我们几个也准备撤离。
“等等,我上个厕所。”唐云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朝卫生间快步走。
砰的一声巨响,随即传来唐云的叫唤声:“唉哟……”
我立即赶过去,其他人也跟了过来。他侧身躺倒在洗脸盆架下,我伸出手去拉他。
“不行,不行,动不了。”他急促地说着。
我们一群人连抱带拖拽,终于把他弄到了大厅的沙发上。
“呜……,痛呀,痛……”唐云皱着眉头,叫唤不止,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
当务之急是确定摔到什么程度了,去医院医治。唐云一个劲地说是骨头错位。
去哪里治成了一个问题。镇上的医院是不可能去的,毕竟条件有限。市里倒是有两家医院还行。
一个朋友提议说市医院费钱,也不是专治骨科的。他知道崇阳有家医院,治骨技术不错,还优惠。他肩胛骨摔断就是在那治好的。
朋友联系好医院的医生,老庚约好了熟人的出租。我们手忙脚乱地把唐云好不容易抬进了出租里。我,老庚,那个朋友和司机,四个人朝着目的地进发。
夜已深了,时间指向了一点四十分。一辆迎面而来的车子闪烁而过。我握着唐云冰凉的手,看着他痛苦的神色,满是担忧。心里在祈祷:不幸快点过去吧!
黎明的曙光终会来的!不管生话赋予了你什么,都要勇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