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3南京祭

我想去南京。

但南京对我来说,并非一个温柔的字眼。

甚至当12.13――这个日子被提起时,胸口的沉闷仿佛立即能使人窒息。

我怕……是想回南京了。

南京,是金陵古都情韵长,是秦淮八艳两岸香,是风花雪月,是醉里迷烟,是发髻插花顾盼嫣然的民国女子,回眸一笑,不知在场的多少看客都丢了心魂。

它是古时的才子佳人的花前月下,它是今日酷哥靓女的灯红酒绿。

它是我沉沉冬梦中的一缕幽魂。

我站在千里开外的长安,遥望东方星辰渐显,听见耳边呼啸的风中隐约有钟声响起,直抵灵魂深处。

我听到它说:回来吧!

我从未去过南京,却已在梦中与其邂逅多年。我能听到南京城里枯木折断的声音,我能听到南京城里暮雪纷飞的声音,我还能听到南京城下的土里,那三十万人临死前的哭喊声、呜咽声,刀枪与血肉摩擦的声音,以及温凉的身躯闷声砸倒在地上的声音。

我感觉到有血液渗入土壤,唤醒了一颗沉睡了几十年的种子。

那颗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冲破混合着血肉人骨的深厚土层,向灰白色的天空迅速伸展树干,枝叶葱茏。有风吹过,树叶哗然不绝,向我的耳膜进攻。

那是城破人亡的哀鸣。

在哀鸣中,有悲愤者叫嚣――快回来!你该回来了!八十一年了!你该回来了!

我溺于南京的梦魇中。

八十一年前的血与八十一年后的泪交融。

我该晓得的,它就是想让我永世不得安宁!

十二月十三日上午十点整,我站在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石壁前,看着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数字,那弯曲的刻痕将我绕了进去,绕进了那日日夜夜的梦魇。

我在那石壁上看到了千千万万张痛苦扭曲的脸,有老人,有孩子,有即将临盆的妇人,还有放弃抵抗的士兵……他们的嘴大张着,是临死时因痛苦和恐惧而张大的模样。然而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无论是八十一年前的声音,还是八十一年后的声音,我都听不到了。

我看到八十一年前与八十一年后的南京城相交融。

八十一年后的人满脸悲戚地站在八十一年前的人身侧,他们看不到对方,我应处于第三个时空。

我缓步行至长江大桥上,脚下踩的是雪,也是没有声音的。唯一能让我感受到真实的,是大地的厚重感。

我看向我来时的方向,一眼穿过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直达纪念碑前。那石壁上方才痛苦扭曲的脸,渐渐平和,只是眼中的凄楚更重了两分。他们应是沉默了,沉默的看着我,和我身侧湍流的江水,不发一言。

因为他们知道,历史永远不会被篡改,中华儿女也永远不会忘却,他们少的,唯独是一份公允!

对不起,我来迟了,南京。

我闭眼转身纵入那条候了我八十一年的江河,那条允我自行救赎的黄泉深渊。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十三日正午十二时,一流浪汉于南京市长江大桥上不幸坠江身亡,搜寻数日,未果。

2018.12.13.22:00  ――文/图 江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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