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向西北纵辔行之四•华山

        中国名山众多。而让中华民族认识最早、认知最深、认同最强的莫过于五岳了。《诗经》中就有“泰山岩岩，鲁邦所瞻”，“嵩高维岳，峻极于天”之句，《尚书》则有东西南北四岳之说，至《周礼》“五岳”之名已被完整提及。与西岳一别已有30多年，当年彻夜登山，月光下攀百尺峡、千尺幢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年逾花甲自驾西北，忍不住再来拜望这华山。

        图省事，我们是前一天在酒店订了华山景区套票。当天7点一过，小美女张导带着我们乘公交到游客中心，并负责把我们送到西峰索道口。小张走路飞快，我们屁颠颠地一溜烟跟着。建微信群、上景区交通车、发索道票、交代相关事项，这小张麻溜利索，一气呵成。小张说：一步慢，步步慢，8点之后是人流高峰，晚10分钟，说不定就耽搁1小时。这是事事要快的原因。为了我们能赶上头班车，她凌晨3点就在游客中心排队买票了。

        今晨天气阴郁，天气预报有雷阵雨。车子送我们上山时，老天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坐我身旁的张导提醒我：若遇大雨，立即下山！

        交通车在山道中盘旋前行，雄峰巨峦也就忽前忽后、时左时右地与我们兜转绕圈。下车后，我们毫不犹豫地购买了30元一张的滑道车票，从“太华胜境”一直向上“滑”到西峰索道口。一来是想尝尝鲜，领略一下这德国上滑车的滋味；二来也为省去400多级台阶的脚力，已到膝盖不由自主的年龄了。

        西峰索道很长，分两段，中间有一大支点。像我这种老家伙，乘坐索道既省了体力，免去了前期攀爬之苦，又若飞鸟般从空中俯瞰峰壑之壮美。30年前还没有索道，我在山道奋力行走时，是无法领略到这种风光与感受的。

        出了索道，便到了西峰的半腰。游人根据兴致与体能可作不同的选择：一是单峰游——就在西峰盘桓，从峰腰登顶后便打道回府；二是双峰游——由西峰往南峰后再返西峰而归；三是“大满贯”走西、南、东峰后，入中峰再转北峰，东南西北中五峰统统“笑纳”。“大满贯”自然是我们的不二之选。

        风雨雾岚中，峻峰险岭、危道曲径和万千气象的五峰之旅开始了！行程的流水账无庸絮叨；攀援趔趄的艰辛也不必说，登山者皆有体会。

        古人对五岳的特点各有精妙概括，诸如泰山雄、华山险、衡山秀、恒山奇、嵩山奥之类，见仁见智的说法不少。其实，大凡名山，各有擅胜，也绝不是一个字所能涵盖。就说这西岳华山，“险”固然一致公认，但雄、秀、幽也浑然其中。

        先说说华山之“险”。

        一方面是说山势之险，另一方面是指山道之险。“自古华山一条道”，这广为流传的民谚将华山行走之险要一语道出。我们走近南峰长空栈道时，见一少妇正安慰嘤嘤啜泣的小女儿。小姑娘见危崖万丈，爸爸要在悬壁凌空、宽不逾尺的栈道上行走拍照，一时骇恸：“爸爸没命了！”其实，小姑娘并非过虑。去年7月，一位男青年就在此解索轻生，至今未下落不明。即使如此，挑战天险、放飞身心的人依旧很多。系好保险绳、如壁虎一般贴崖揪索而过，甚至还要秀一把侧身展翅的也不在少数。

        上东峰时，途中有个“鹞子翻身”的险要之处。百度有文字说：“其路凿于倒坎悬崖上，下视唯见寒索垂于凌空，不见路径。游人至此，须面壁挽索，以脚尖探寻石窝，交替而下，其中几步须如鹰鹞一般、左右翻转身体才可通过，故名。”尽管惊险更胜长空栈道，但想当“鹞子”的人还出乎意料的多，排队需等一小时。我们也想尝尝这“翻身”的滋味，结果是核查身份证后惨遭拒绝：超龄！

        去北峰必经苍龙岭。好个苍龙岭——色苍苍，径漫漫，山脊如刀背，凌空似游龙。不过，如今已有围栏铁索护驾，行走其中险情大降。30多年前，我行走此“龙”时，围护好像尚未完善，一路战战兢兢的感觉至今难忘。至于古代，苍龙岭乃是一条无遮无拦的裸道，寻常人等大多望而怯步，若是胆大妄为必吃苦头。有一则故事，说的是唐代大名人韩愈行至此处惊惧不敢进退，大哭投书岭下求救之事。韩愈贻笑苍龙岭的遭遇被勒石记述，昭彰于岭头崖壁之上。

        上述三处之外，还有千尺幢、百尺峡等多处须扪壁援链方能上下的险道难关。

        再看看华山的“雄”。

        南方的名山，多以颀秀见长，如雁荡山、三清山，群峰娉婷，似婀娜女子；而华山则如一群魁伟的关中大汉，众峰雄峙，傲然屹立在黄河秦岭之间。记得李白咏华山诗中的句子：“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当我们行至中峰，伫立在巨岩坦坡之上，但见东峰如钟、南峰若屏，而西峰则像凌空巨龙，三峰环列，各竞雄姿。向北遥望，黄河行缎，从云端里迤逦东来；渭河走线，在原野中蜿蜒北上。还是李白写得妙：“西岳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山河之间，八百里秦川如黛如砥，莽苍无垠，气象壮阔，雄伟如斯！

        巧的是，我们此行还领略了华山的“秀”。

        刚上山时，雨雾迷朦，曾令我忧。孰知天亦善解人意，待我们下西峰顶、出翠云宫时，雨渐止而云海生。白云生处，险峰若琼楼玉宇，时隐时现；雾岚涌流，峻岭似绿岛翠屿，载浮载沉。谁说丈夫无柔情？此刻的华山，一收其刚猛勇武，而尽呈雅姿秀色。岂止这云山之秀，西峰刀脊岭上，援索携手的七彩游人是秀；东峰斜坡上，合什打坐的美女是秀；南峰华山论剑碑旁，衣袂飘、剑光闪的也是秀……老天怜我，雨霁云飞，既无暑天骄阳灼人之恼，又无夏日骤雨淋漓之苦，让我们在这可遇不可求的清风白云中尽览西岳之秀美。

        华山之美还藏掖着一份“幽”。

        在中峰，奇峰异壑中的一片平岗巨岩，走累的人们或坐或躺，长长地喘口气，静静地闭会眼，任其乱云飞渡，闲看险峰危峙。此时三峰已过，兴奋、欢乐乃至疲惫中，自有一种超豁与悠然，心灵深处似有一股林下之风般的幽情在轻轻流溢。在这华山幽深处，还有一段“吹箫引凤”的美丽传说，说的是山中少年箫史与秦国公主弄玉的爱情故事。至今，玉女峰、引凤亭还在静静地守持着这份美好与浪漫。走下中峰，循着一段平缓而曲折的山林小道向北峰进发。在这巨树覆荫、嘉木弄秀的山道中，寺院里钟声传响，梵音轻萦。雨已止，日欲出，走近了佛国，远离了尘嚣，心自然静了下来。在道旁的木凳上，我们小坐片刻，享受这曲径通幽的雅境和遐思千古的幽远。

        这一路，朝七出晚七归，行走华山十二时辰，说不尽的雄奇，道不完的秀幽……就此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