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爱吃糖,各式各样,各种口味,硬糖、软糖、酒心糖吃了个遍。最爱三种口味:薄荷糖,棉花糖,草莓牛奶糖。
薄荷糖醒脑,入口即有一丝凉意,顺着鼻腔向五脏六腑跑去,初尝时有一丝淡淡的辣意,混合着麻麻的苦味,含到最后,辣苦具散,回味清凉甘甜。
棉花糖柔软,棉厚,精致,放在缠有蝴蝶结的玻璃瓶里,让人看着心生欢喜,小心咀嚼,试探纹理。阿钱是透心凉的薄荷糖,初识难以相处,接近漏洞百出,深交沁人心脾。
火山是绵软的棉花糖,五分美丽,三分细腻,两分粘人,直叫人想丢下又舍不得。
你们吃过草莓牛奶糖吗?草莓香气逼人,牛奶香醇厚实,二者混合在一起,酸甜中带有一份丝滑,平淡中更添一抹惊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非“温柔”二字莫属。
每每遇见有人说我温柔,内心里不免自我嘲讽。见过真正温柔的人就会知道,学识、经验都可以后天培养,但温柔,就像是东施学不来的心绞痛,而西施与生俱来。那是一种你遇到她便心生感慨,什么叫“女子如水”,什么是“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见过真正温柔的人,才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和这个词有半分钱关系了,也才分得清身边的妖魔鬼怪,对自诩温柔的人嗤之以鼻,想尽办法地维护,使其免受侮辱和牵连。这样的人,我见过两个,一个是我妈,我一直都坚信我和我姐易燃易爆的脾气完全遗传了我爸,这也一方面证明“下坡容易上坡难”,坏的东西一看便会,但忍耐、包容这种需要长期培养的品德,在恶势力面前可能需要金刚罩铁布衫加持才能不受影响。另一个,是老郑。
我第一次见老郑是在高三开学后两天的早自习,彼时我还在盯着英语书后面的单词,一边背一边在心里祈祷不要抽到我上黑板默写。老郑默默地跟着老胡走进来。老胡给安排了个位置就开始报听写,我以飞快的速度浏览着单词,瞅准时机还偷看两眼没吃完的早饭。高中哪有秘密啊,早自习下课就知道老郑是高考落榜,插到我们班读高四。我往她的方向一瞥,正好看见她低头整理书包,文瘦安静还有点拘束的样子,东西摆放的整齐,发际线圆滑平整,典型的乖女生。那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样一个乖巧的女生竟会让我们心甘情愿地叫她“少男杀手”。就这样,老郑在我们的高三她的高四的狂风暴雨来临之前加入了我们。
我一般在班上只和周围的人玩的比较好,一个是我懒,不愿意在班上跑来跑去,联系的少交情自然就淡,还有一个是我性格问题,不太会热络交朋友。所以我和老郑算是我们这一群一起玩的人里面最后认识的。那个时候我和老郑经常被语文老师叫到黑板上写题目,一来二去就熟了一点。高中交朋友多简单啊,女生一起接过水,在小吃摊上买过饭,聊过家常,分过零食,很快就没了陌生和尴尬。男生一起打过球,吃过饭,玩把游戏,聊聊女生,也就成了好哥们。青春真好,好的像教学楼门前矗立的大榕树,每日匆忙经过,偶尔抬头,日光透过薄如蝉丝的叶片,一根根经脉清晰可见。
老郑在来我们班之前就有个男朋友,他们以前在一个班,后来男生高考走了老郑复读。我们都知道,老郑经常在体育课时坐在操场上面的楼梯角那里偷偷给男朋友打电话,眉眼都是幸福和温柔,被我们发现了就有些害羞地笑一笑,跟那边说没事没事继续说。我印象中老郑一直都是微笑、略微害羞、有趣的样子,从来没见她发过脾气,也没见她冲谁说过狠话。后来他俩分手了,分手原因大概还是两人目前状态不在一个空间,没什么共同语言。年少时期的爱恋,是双方心甘情愿的一场赌局,用时间和精力下注,满心欢喜又小心翼翼。
后来闲聊时老郑说,“那个时候总认为恋爱大过天,好像生命里的一切都与他有关,后来才意识到,在这样的年纪,谁都亏欠不起谁”。她说的云淡风轻,我问她“那谁送你的书,你干嘛还回去?”,老郑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那天就问他要不要来拿书,也没什么,都过去了,待我重整旗鼓,叱咤江湖哈哈哈哈”。那谁的事很快就翻篇儿了,高三最后阶段漫天飞舞的试卷麻痹着每一个学生的心,谁也没空烦心其他的事。那段时间,我,老郑还有另一个女生几乎组成了勤学好问三人组,每个晚自习都去办公室找各科老师答疑,后来逐渐演变成把试卷带到办公室写,蹭空调,顺便问题目。偶尔被老师说影响不好,我们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五月份的天气有些燥热,校门口小吃街却格外热闹红火,进进出出有时遇见好看的男孩子,转念一想还是累死累活的班主任最有魅力。晚自习前吃饭的时候最热闹,桌子被从教室里一个个拉出来排好,大家从外面买好饭三五成群坐下来吃饭,你尝尝我的,我试试你的。大家戏言,教室头尾应该挂两个大红灯笼,就更有万家灯火的感觉。后来和老郑她们一起聊天,老郑说曾经想过高四的种种煎熬,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来的,没想到遇见大家,现在想起来,竟都是美好的回忆。高中的魅力就在这啊,漫长又短暂,痛苦又想念,我们相互扶持,有一种同仇敌骇的气势,临别之际,江湖之大,各自珍重。
毕业后我去了重庆上学,老郑留在省内,我们很少联系,得到对方的消息都是在动态里看见,包括她的新男朋友。老郑果然不负她“少男杀手”的称号,作为我们单身狗交流群里第一个脱单的女生,当天群里的消息都可自带鬼哭狼嚎的语调,“啊老郑脱单了!!发红包”,“回来必须请吃饭!”,“你就这样被人拐走了呜呜呜”,“大佬求教脱单秘诀”。脱单过程也是惊讶了我等一众人,说是两人同选了一门课,上课时对视了一眼耳边仿佛传来李健老师的《传奇》,下课男生就来要了联系方式,听的我和阿钱目瞪口呆,阿钱一边拍着我大腿一边骂老郑“好小子,你当演琼瑶剧呢,怎么我就遇不上这种好事!”我一面揉着大腿一面及时打住她掩面长泣的架势,连忙应和“是是是,不是还有我陪你吗。”老郑看我们挤眉弄眼,笑得温柔似水。
前几个月老郑爸爸生病住院,很严重。我们小心翼翼地打探,试着安慰,我只问了她最近怎么样,她回复我“还不错,挺好的。别担心我了。”那是我第一次发觉老郑超乎想象得坚强。从前我看老郑,只觉温柔,细腻,又不拘于一格,相处时间越长,会发现老郑身上有一种坦荡,是看似内敛却爱憎分明,是不声不响却井井有条,喜欢和讨厌,相逢和离别都可与人诉说,不沾沾自喜也不妄自菲薄,活得自在、自知、自醒。
都说“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晓”,但彩虹实稀有,遇上属不易。还好,总见过一颗草莓牛奶味,这世间的风吹来,亦是荒凉中掺了一丝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