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昭君,我想记录我生活工作的点点滴滴,今天是我每日一篇文章的第963天。
今天分享英国作家休·洛夫廷的作品《杜立德医生航海记》。
洛夫廷原本是一位土木工程师,没打算当作家。他出生在英国,却爱上了一位美国姑娘。于是他们在纽约安家,洛夫廷在那里继续他的工程师生涯。
时光飞逝,他们的孩子一个个地出生了,可是随着“一战”的爆发,洛夫廷不得不告别妻子和孩子前往前线。战争的残酷远远超过了这位工程师的想象。
他亲眼目睹了炮火纷飞,人的生命在顷刻间被毁灭。他热爱动物,可是在战场上,他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受伤的战马,被人当成累赘射杀。所有的这些都让他极其地悲伤,他庆幸妻子和孩子不必亲身经历这一切。他从战场上给日夜思念的孩子们写信,可是学点儿什么呢。
现实是那么残忍,他开始想象一个厉害的怪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可以治愈战场上受伤的战马,可以靠着妙手仁心,抚平所有的伤痛。他给这个怪人起名叫杜立德医生。杜立德的英文是“Dolittle”,翻译成中文他就是个“无事忙”。
杜立德医生顶着“无事忙”的头衔,却是一个颇有成就的医生和博物学家。一天到晚为动物的福祉和博物学研究鞠躬尽瘁。这种反差萌让洛夫廷乐不可支,他觉得自己的孩子们肯定也会爱上这位怪医。
从此以后,洛夫廷的家信不谈战争,只写杜立德医生的大冒险。1919年洛夫廷在战场上身负重伤。然而,在战场上受伤也是一种运气,能让他顺理成章地回家和家人团聚了。让他想不到的是,孩子们急不可待地告诉他,对于杜立德医生的喜爱。妻子就鼓励他说,为什么不把杜立德医生的故事出版呢。
1920年,“杜立德医生系列”的第一部《杜立德医生非洲历险记》出版了。立即大受欢迎,人们认为它是“天才之作”,既富于幻想,又很幽默,是真正的儿童典范读物。两年后,休·洛夫廷又出版了这个系列的第二本,也就是我们今天分享的《杜立德医生航海记》。
《杜立德医生航海记》在次年获得了美国著名的纽伯瑞儿童文学金奖。洛夫廷的创作一发不可收拾,他以每年一本的速度,连续出版了八本杜立德医生的故事。在1928年出版的第八本里,无所不能的英雄已经登上了月亮,比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还早了41年呢。
洛夫廷觉得即便是厉害博学如杜立德医生,登上月亮也算得上是人生巅峰了,他就想就此结束“杜立德医生系列”的创作。可是小读者不答应了,一天到晚地“催更”,顶不住小朋友热情的洛夫廷,在五年之后又写了《杜立德医生的归来》。
“杜立德医生”系列一共写了12本,成为了世界儿童文学史上的经典。在杜立德医生的故事里,洛夫廷创造了一个充满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的博物学世界。走进这个世界,我们就像打开了杜立德医生精心搭建的宝库,里面的庞杂精彩的收藏,足以满足任何人的好奇心。
杜立德医生为了研究博物学而进行的大冒险,更具有一种令孩子们无法抗拒的魔力。因为这些传奇故事的创作初衷,是为了让孩子忘记战争和残酷。所以,杜立德的冒险历程,虽然跌宕起伏,却与野蛮和暴力无缘。每到千钧一发之际,杜立德和他们的动物伙伴,总能运用智慧和善良化险为夷,更在不同种族的人类和不同物种之间,建立了理解和友谊的桥梁。
《杜立德医生航海记》是“杜立德系列”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一个巅峰。可爱的动物,漂浮的蜘蛛猴岛,壮丽的玻璃大蜗牛都让我们印象深刻。仿佛跟随杜立德医生他们一起,置身在浩瀚的海洋之上,神秘的雨林之中。
虽然这本书里出现的许多奇妙的动植物和地理景观都是虚构的。但是却可以让孩子的好奇心熊熊燃烧。对博物学的世界无比地向往。有些小朋友或许会问了,我们听说过生物学,地质学,可博物学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洛夫廷要把杜立德医生塑造成一位博物学家呢。
博物学这个词,来自于罗马学者老普林尼,发表于公元77年的《博物志》。这本书涉及天文学,地理学,人类学,动物学,植物学,矿物学等等多个领域。为后来的博物学研究树立了典范。
实际上,博物学涵盖了当今意义上的天文、地质、地理、生物学、气象学、人类学、生态学、自然文学、动物行为学、保护生物学等学科的部分内容。
我们熟悉的很多大人物,比如说亚里士多德、达·芬奇、布丰、达尔文、法布尔、卢梭、歌德、梭罗都可以被称作是博物学家。在西方,博物学是一门十分古老的学科,不过伴随着文艺复兴,博物学也逐渐变得炙手可热。
博物学的兴起可有很多的原因,比如由于航海术的发展,西方迎来了地理大发现,新的物种出现在冒险者的眼前。它们亟待被记录和研究,又比如文艺复兴促进了印刷术的发展,研究著作的印刷出版变得容易了,这样也加速了博物学专著和知识的传播,还有文艺复兴引发了翻译古希腊,罗马学者著作的风潮。
人们在古代著作中发现了许多关于地理,植物和医学的记录。于是,研究古代作品,辨识现实中的物种,这成为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时尚。人们给予了博物学空前的关注。
博物学家们不但汇总前人对动植物的讨论和探索,还非常重视“描述”。他们追求对自然事物描述的准确性,把大自然的造物分类,编目,进行测量,记录和描写。不过他们的描写现在看来不够客观中性,更像是文学作品。
因此有人就说了,博物学过去和现在都打上了人文文化的烙印,这一趋势到了十八世纪才有所改观。博物学成为了独立的科学门类,主要由植物学、动物学、矿物学三类学科组成。它脱离了道德教化,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客观地观察记录和理性解读。
到了十九世纪,西方的博物学进入了黄金时代。一大批的博物学家对大自然进行了范围广泛的探索和描述,积累了大量的经验素材,直到达尔文提出了生物进化论。博物学到达了一个重要的顶峰。与此同时,博物学也开始了分科化,各门自然学科逐渐向纵深发展。
因此,杜立德医生的博物学家身份,并不是被随便赋予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动物,植物,药剂都有着很深的研究。在应付各种环境中的困境时都显得游刃有余。因为他是他那个时代掌握着最前沿知识的博物界“弄潮儿”。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在杜立德医生身上发现时代的局限。这种局限不仅是知识和世界观上的,也是意识形态上的。杜立德医生的故事创作于“一战”和“二战”期间,恰巧诞生于旧世界秩序崩塌,而新世界秩序尚未建立的时期。
身为曾经称霸世界的大英帝国的公民。洛夫廷在创作中难免会表现出某种殖民主义色彩。在书里,住在英国小镇,白白胖胖的杜立德医生象征着文明,人道和秩序。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系列黑人和土著的形象。最具代表性的是杜立德医生的人类跟班之一,食人国也就是“怪人快活国”的王子布木波。从他国家的名字和设定就可以看出,他代表的是与西方意义上的文明和秩序,正相反的异质文化。他被送到牛津大学留学,说一口咬文嚼字又滑稽可笑的英语,动不动就要吃人。
这是一个非常符号化的角色,它符合了大多数西方读者,对于非洲土著的文化偏见。在《杜立德医生航海记》的后半部,杜立德医生坐着一条小船,到了南美洲附近的一座小岛。像所有以白人为主角的冒险故事一样,杜立德医生发现此地的土著,不仅愚昧而且好战,他以一个“文明人”的学识、智慧、仁慈,征服了这些“野蛮人”。
这些人将他的知识和医术,看作是一种魔法。如同对待天神一般地向他顶礼膜拜,更将他尊为国王,“强迫”他来统治自己。医生对他们施以无穷的恩泽,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为他们修路架桥,讲课治病。
在小岛上四处播撒“文明的种子”,并且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只要自己一离去,这文明的火种就会熄灭,就连跟在杜立德医生身边,在西方文化中浸淫已久的动物。谈起土著时,都带着轻蔑和嘲笑的态度,认为他们没有自治的能力和智慧。这是不是会让我们联想到《鲁滨逊漂流记》呢。
在《鲁滨逊漂流记》中,也有一次“文明”与“野蛮”的相遇。西方冒险家鲁滨逊偶遇并拯救了一个野蛮人,给他取名叫“星期五”。星期五对鲁滨逊感恩戴德,鲁滨逊则逐渐把他驯化成了自己理想的仆人,让他全盘接受自己的文化和价值观。
《鲁滨逊漂流记》为西方文学树立了一对标准的主仆形象,也制造了一对经典的二元对立关系。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愚钝,西方人与土著。然而,随着世界殖民体系的瓦解,这种主仆形象和二元对立关系越来越为人所诟病。
就连《鲁滨逊漂流记》也被视为是一部殖民主义的寓言。回看杜立德医生的故事,我们会发现殖民主义的影子,也同样弥漫在这部书里。纵观人类历史,在西方向世界扩张的过程中,每一次殖民者与原住民的相遇,都是在重复着鲁滨逊与星期五,杜立德与土著的故事。
在殖民者的眼中,凡是没有被他们的文明沾染过的土地都是野蛮的;凡是没有被他们的理性照耀的地方都是愚昧的;凡是没有被他们的信仰普渡过的众生都是没有灵魂的。
但是,人与人生而不同,在不同的自然环境和人文传统中孕育的文明,它们的形态也必然各不相同。设想一下,如果以单一的价值观,单一的信仰和评判标准来统制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将会变得多么死板,多么无趣啊。
人类社会需要丰富多彩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和价值标准。就像在杜立德医生的世界里,要有来自世界各地,形态各异的花草鸟兽,才会那样缤纷多彩。
当我们阅读杜立德医生的故事,请记住,杜立德医生是一位伟大的探险家,但他也受着自己所处时代和文化的限制。在今天,我们已经不需要乘坐小破船,在海上漂流六个星期,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了。我们拥有更多探索世界的机会和途径。
请像杜立德医生一样,让你的好奇心和冒险精神带着你朝着广袤的世界远航吧。不过当你邂逅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凝视全新的风景的时候,请记得要心怀谦虚和包容。说不定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