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爱好是天然,走向没落是必然

周日午后,闲步平江历史街区,误打误撞,拐入中张家巷,先后参观中国昆曲博物馆和中国苏州评弹博物馆。两馆同处一巷,相距咫尺之遥,地处僻静,零星游人,颇是清静,与不远处人潮攒动的热闹场面反差殊大。戏曲于我,全然陌生,只是看个热闹,图个新鲜,饱个眼福。虽然不懂,却心怀敬意与向往,尤其面对有着“百戏之师”美誉的昆曲,既赞叹于其精妙绝伦,又唏嘘于其没落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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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曲,又称昆剧、昆山腔,发源于公元14世纪的昆山,中国三大戏曲剧种之一。16世纪中叶经明代戏曲家魏良辅改革后,昆曲渐成为一种格律严谨、形式完备的演唱艺术,糅合了唱念做打、舞蹈、音乐、文学及武术等表演形式,以曲词典雅、行腔宛转、表演细腻著称。自明中叶至清中叶,昆曲独领风骚中国剧坛300年;之后在与被称为花部的各种地方戏竞争中,作为雅部的昆曲,辉煌不再,渐趋式微,直至走向衰落,终于2001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述及非物质遗产代表作”。

在昆曲博物馆,恰逢“曲终人不散——九如巷张氏昆曲传奇”特展,得以一睹张家与昆曲的不解之缘,尤其是“张家四姊妹”之四女张充和一生曲折而坎坷的“昆曲之路”。张充和,清末淮军主将张树声曾孙女,幼年寄养于合肥叔祖母识修(李鸿章侄女)膝下,从小识文断字、读诗唱词,浸淫国学。16岁返苏州九如巷,受酷爱昆曲的父亲张武龄影响,随即拜名师学昆曲,一发不可收拾,成一生爱好。1949年,民国闺秀张充和随夫君傅汉思去美,在异国他乡教书育人,在海外传播昆曲不遗余力,为了文脉薪尽火传耕耘一生。2015年,被誉为“最后的才女”张充和在美去世,享年10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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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大众,多知白崇禧之子白先勇,赞其为“拯救”昆曲所作的努力,却少有人知张充和“救赎”昆曲的艰难历程。她们,生于新旧更迭的时代,继承传统,可以发扬的时候发扬,不能发扬的时候珍藏,但不遗忘。生逢乱世的文人家族,无法改变四顾茫然的大环境,却能默默坚守、保持和继承。不管自觉还是不自觉,对她们而言,或许只是本能而已。“一生爱好是天然”,《牡丹亭》里的一句词,也是张充和演了一辈子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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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可奈何花落去”,昆曲的没落似乎是无可挽回之势。昆曲本是士大夫阶层观赏的典雅艺术,随着社会的发展,市民阶层崛起,自然难以满足和适应大众文化平民化、通俗化的要求,原本的优势变成继续发展的障碍。昆曲高雅,雅在文辞。昆曲内容虽亦有忠、孝、节、义,但更多演绎的是才子佳人的传奇,如《牡丹亭》、《西楼记》、《西厢记》、《长生殿》等等。戏的主角既为才子和佳人,其表演形态,无论唱、做,都必需合乎文雅才可。随之而来,剧词难免绮丽润泽,其音自然走向缠绵悱恻。譬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别说贩夫走卒,就是文人士子坐台下,听了也得仔细思量一番,方悟得个中妙处。

同时,昆曲表演的最大特点是“载歌载舞”,既讲究唱功,又讲究做工,身段极其繁复,整出戏都是边舞边唱,几乎每个字都有身段,要求演员一招一式不得含糊,远非现在所谓的流行歌手或明星所能胜任。

概而言之,作为雅部之戏,昆曲必有精致之处,无论词语、声腔、身段、表情、装扮,各项要求均非一般,对表演者和观赏者都有很高的门槛。在快餐文化大行其道的当下,昆曲的没落是必然的。

假如,昆曲的传承者们调整心态,放低身段,主动向大众靠拢,力求雅俗共赏,能够走出一条“绝”路吗?结局恐怕殊途同归而已吧。因为,离开了文雅和精致,不再“雅”的昆曲,也就不再是真正的昆曲了,再流行,也是名存实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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