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战胜时间(五十一)
第五十一章 升学考试第二名
奇怪自己怎么会考出全公社第二名的成绩呢!我脑海里闪现着,每当初一、十五,待夜深人静后,外婆在房屋里床前的空地上,放着个木凳。木凳上放着个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根香。这时外婆虔诚地跪在地上,先用个尺把长的枯树枝在凸凹不平的地上画个圆,但据说圆是不能封口的,因为开个门,便于神灵取钱。然后外婆用火机点燃香炉,点燃她已折叠成扇形的烧纸。缭绕的香雾和飞起的纸灰在我面前形成了一个肃穆而又阴森的画面。我紧张地跪在外婆旁边静静地听她祷告:“张大仙,白大仙,吴大仙,三位大仙,请你们医治俺的气管炎,让俺多活几年,好为孩子们多做点事啊!也请你们三位大仙保佑孩子们身体健康,平安,学习进步!”
在外婆祷告的时候,那个齐耳短发,脸色苍白如一张白纸,轻飘而又神秘的四十来岁的女人的脸就会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难道那个瘦弱的,走起路来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的女人,真的是能过到阴间查看生死簿的巫人吗?
听说是一场奇怪的病之后,她就有了这种特异功能。
冬天农闲时,三姥又到俺家。提起三姥,我就有无限的温馨。三姥爷是她的第二个丈夫,她的第一个丈夫死了,她嫁给他的弟弟。她和哥哥生一儿一女,又和弟弟生一儿一女。她的小女儿十四岁时就去俺家帮俺妈带孩子哄俺两个弟啦。现在她已经二十二岁,早已在Z市上班成家。听外婆说,她刚去俺妈家时,期间她有次闹情绪想家跑回来了。她到俺外公外婆家看到堂屋的墙上玻璃相框里那张大大的全家福有她,她五六岁的样子被老太爷抱在怀里。老太怀里是三四岁的润子舅。那一定是那年青海的舅姥爷带着妻子、儿子回来时的留影吧。外公、外婆,看起来还不老,妈妈,大舅,还是青年呢。她看到照片后很感动,当时眼泪就出来啦。第二天她就搭上客车回Z市啦!
外婆说,你小姨幸亏回去啦,要不然她在这里哪能找到那么好的工作,雪到那么好的婆家呀。是的,小姨长得虽好看,但是个头太低,就像三姥一样,太低啦。但是三姥在我眼里却是好看的。或许我们经常去她家吧。
记得大弟放假回来时,也经常去她家。有次三姥爷挑着担子,担子下两个大箩筐。一个箩筐里坐着大弟,一个箩筐里坐着我。走过曲曲弯弯的田埂时,那边是深绿的池塘。池塘边芦苇葱绿,杂草丛生,间或有野花在微风中摇曳。池塘里倒影着田埂那边金黄的水稻和碧绿的苎麻的影子,也倒影着三姥爷挑着担子的身影。弟弟害怕啦,嚷着让我的那头放在靠近池塘那边,他的那头靠近稻田。田埂窄小,只能容一个人走过。三姥爷颤颤巍巍地挑着箩筐,筐里的我看到下边深不可测的水,吓得闭上眼睛。好在那条田埂很快走过,接下来是平坦的大路。
我们在三姥家住几天再回来。三姥家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棵枣树。冬枣成熟时,松子舅会爬到树上给我们摘枣吃。青中透红甜甜的枣子上挂着露珠,我和弟弟用手不拉不拉,连洗都顾不得洗就塞进嘴里啦。
三姥家吃水要到很远处的井里去挑。他们有时也会去附近的池塘挑水。
中午吃过饭,我和弟弟与松子舅一起去挑水。出了他家门口,右边不远处有个老坟。几个孩子从老坟上跑上跑下。我看到老坟有些害怕,紧跟着松子舅身后。弟弟看到那几个孩子,跑过去好奇地看看。“枫子,快来啊,霍来俺们走远啦。”我喊着弟弟。弟弟上身长,腿短,他跑的很快。一会儿就兔子般赶上我们。
池塘边玫瑰红的野鸡冠花,白色伞状的蛇床子,黄色的蒲公英,还有一棵像长颈鹿一样向水面倾斜的水杉。池塘边芦苇长得又高又茂盛。池塘里荷叶如盖,粉红的或白色的莲花在池塘中心盛开。但是水有些混浊。松子舅把两只木桶分别放进池塘里,装满水,挑着准备走。这时弟弟发现草丛中的龙葵,酱紫色,圆圆的像蹦珠,看起来就诱人。弟弟摘了一把龙葵,我们都尝了尝,挺甜的。
我看到那两桶混浊的水却很愁,这怎么吃呢?
“这是洗菜洗碗用的。吃的水用井水。”
松子舅在两只水桶里放入碱面,半天之后,我再到厨房,发现安安静静放在墙边的两桶原本混浊的水,变得清澈透明。我惊讶了半天。水里的那些杂质跑哪了呢!
那次三姥爷卖了一头猪。他大方地对弟弟说:“这些钱霍来都给你们买西瓜吃哈。”
三姥爷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引起了一场纷争。我们在三姥家玩得快乐,本来说三天就回呢,结果一个星期也没回。每天三姥爷都给我们买个大西瓜。可是第八天,三姥爷在村里的代销点忙,中午回来时没带西瓜回来,三姥爷带了一蓝炕方的没孵好的鸡蛋回来。那鸡蛋有的是半鸡半蛋。有的是一只全鸡,有的是囫囵鸡蛋。三姥用红辣椒炒了一盆,别提多好吃啦。
三姥爷没买西瓜,可不得了啦,弟弟饭也不吃啦,他又哭又闹,问三姥爷为啥骗他,卖猪钱还没吃完呢,为啥不买西瓜啦。
三姥爷无论怎么解释他也不听。他跳下一尺多高的门台阶,蹦到院子里。哭着骂着:“大红盆二红盆,你妈XX我开门。大木桶,二木桶,你妈XX我进屋……”
三姥爷在院子里劝弟弟说明天还买,这会卖瓜的已经回去啦,买不到啦。弟弟一听买不到了,哭得更汹啦!
“大红盆二红盆,你妈XX我开门。大木桶,二木桶,你妈XX我进屋……”
三姥在屋子里偷笑……松子舅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我大气不敢出地拿着筷子,呆呆地看着好吃的饭菜也不敢吃一口。
最后还是松子舅跑过去,一下抱起弟弟,扛到肩膀上,装着往院门走去,他边走边生气地说“俺看你还要吃西瓜?走,俺给你送到卖瓜的老头家,你就跟着他吧!你也别回俺大姨家啦。你也别回Z市啦!”
弟弟吓着啦,停止了哭骂,急得哀求道:“小舅放下俺吧,俺不吃西瓜啦!小舅快放下俺吧……”弟弟边哀求边哭。
这时我听到了动静,慌慌地从屋子里跑出来,噔噔地跑下台阶,边跑边喊:“松子舅,你可别把俺弟送走啊!”喊着喊着我的声音就变成哭腔啦。
松子舅对我闪着眼睛,我明白了是吓唬弟弟呢,就用手背擦擦眼,焦急地看着他们。
那天下午外婆也赶来啦,三姥和外婆说起弟弟的哭闹,特别是弟弟骂人的话,老姐妹俩一直在偷笑。她们仿佛把小孩子骂人的话当着玩笑啦!
一天中午吃过饭后,外婆和三姥闲聊。她们坐在木椅子上,手里编着柳条筐。一阵咳嗽袭来,外婆脸涨得通红,在一旁看小人书的我慌忙扔下书,跑到外婆身后为她捶背。三姥倒来一茶缸开水,让外婆压压。外婆喘着气说,“唉,这一到冬天,俺这老毛病就犯啦。不知哪天死哦!”外婆掏出手绢擦脸上因咳嗽带出来的眼泪。
我愁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最怕听到外婆说死了。我真的不敢想象在我的生活里没有外婆会是怎么样啊!真的,我连想都不敢想啊!
“破罐子能熬过好罐子。”三姥在一旁安慰道。
“对啦,这次来就要告诉你呢,上次去西凉庄了,唉,老妹子,去那的人真多啊,俺们上午一早就到的,将到晌午才轮到俺们。”
外婆来了精神,“三姐,咋看的,看俺能打过六十不?”
“你可以活到八十呢!不过六十八那年有次难,过去了就能到八十。”
“真的吗,外婆可以活到八十?”在一旁偷听的我高兴地跳起来,“噢,噢,我不用担心喽!”
“烨毛,往这边来,可不能吆喝啊!”外婆压低了声音,“这是封建迷信呢,可不能让外人晓得啊!这霍来可不得了!”
不久,三姥带着那个神秘的女人来了一次家。据说给外婆请来了三位大仙。临走的时候,外婆往那个看起来有些瘆人的女人褂兜里塞了一卷钱。女人推脱了两下,但还是半推半就着收下了。
“难道外婆的祷告真的显灵了吗?考上初中,”我困惑地摇着头,“应该是我用功的缘故吧。”
谢书伟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和我一起考上D镇中学。南瓜脸转学了,孙知青上大学之后不久,他们家就搬走了。他们家搬到他爸所在临县某个公社。听说他爸后来当上公社革委会主任,再后来,公社改成乡以后,他爸就被停职反醒到县粮管所成为普通职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