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随园诗话》(726)

【原书卷三·二九】

阮亭《池北偶谈》元、白作诗,未窥盛唐门户。此论甚谬。桑弢父讥之云:“大辨才从觉悟余,香山居士老文殊渔洋老眼披金屑,失却光明大宝珠。”余按:元、白在唐朝所以能独竖一帜者,正为其不袭盛唐窠臼也。阮亭之意,必欲其描头画角明七子,而后谓之窥盛唐乎?要知唐之李、杜、韩、白,俱非阮亭所喜。因其名太高,未便诋毁;于少陵亦时有微词,况元、白乎?阮亭主修饰,不主性情。观其到一处必有诗,诗中必用典,可以想见其喜怒哀乐之不真矣。或问:“宋荔裳有‘绝代消魂王阮亭’之说,其果然否?”余应之曰;“阮亭先生非女郎,立言当使人敬,使人感且兴,不必使人消魂也。然即以消魂论,阮亭之色,亦并非天仙化人,使人心惊者也。不过一良家女,五官端正,吐属清雅;又能加宫中之膏沐,熏海外之名香,倾动一时,原不为过。其修词琢句,大概捃摭大历十子,宋、元名家,取彼碎金,成我风格,恰不沾沾于盛唐,蹈七子习气,在本朝自当算一家数。奈归愚子逊奉若斗山玙沙心馀弃若刍狗:余以为皆过也。”

阮亭,即王士祯(1634-1711),原名王士禛,字子真,一字贻上,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世称王渔洋,谥文简。山东新城(今山东桓台县)人,常自称济南人(清时,新城县属济南府)。清初杰出的诗人、文学家。

《池北偶谈》,又名《石帆亭纪谈》,共二十六卷,是清代笔记小说集,作者是王士禛。部分内容由作者儿辈记录整理而成,全书近一千三百条,分成四目:一,谈故,记叙清代典章与科甲制度、衣冠胜事等;二,谈献,主要记叙明中叶至清初名臣、畸人、烈女等事;三,谈艺,评论诗文,采撷佳句;四,谈异,记叙神怪传闻故事。以前三目内容最具参考价值。“谈艺”大约占全书篇幅的三分之一,主要是作者以神韵说评诗论画,阐述个人主张。所以《四库全书总目》称“谈艺九卷,皆论诗文,领异标新,实所独擅”。《池北偶谈》书名来历:据王士祯自序称,他所居住的宅西有圃,圃中有地,地北有屋数椽,有书数千卷度置其中,因而取白居易《池北书库》之意,将本书取名《池北偶谈》。又因为书库旁有石帆亭,王士祯时常和宾客在亭内聚谈,或议论文章的流别,或解晰经史的疑义,以至国家典故、历代沿革、名臣硕儒的言行、神怪传说等等,由儿辈记录整理,并增益他在京二十年间的见闻,编次而成,所以又名《石帆亭纪谈》。

元、白,指元稹、白居易。

桑弢父,即桑调元(1695—1771),字伊佐,一字弢甫、弢父,自号独往生、五岳诗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杭州著名孝子桑文侯之子。生性孤僻,特立独行,博学善文,惯爱江山。雍正十一年(1733)特赐进士,授工部额外主事。不久,辞官游历山水。诗文纵横排奡,才锋踔厉,著有《五岳集》二十卷、《躬行实践录》十五卷《弢甫文集》二十卷。

大辨,亦作“大辩”,音dà biàn,是指能言善辩。《淮南子·诠言训》:“大道无形,大仁无亲,大辩无声,大廉不嗛,大勇不矜。”唐·杨炯《唐同州长史宇文公神道碑》:“公之广学,其积如山,公之大辨,其流如川。”

觉悟,音juéwù,意思是醒悟明白,由迷惑而明白,由模糊而认清,也指对道理的认识,进入到一种清醒的或有知觉的新的状态。《荀子·成相》:“不觉悟,不知苦,迷惑失指易上下。”唐·刘知几《史通·杂说上》:“向若二书不出,学者为古所惑,则代成聋瞽,无由觉悟也。”

香山居士,即白居易。

文殊,一般指文殊菩萨。梵文Maňjuśrī的音译,略称“文殊”,意为“妙德”“妙吉祥”等,亦称“文殊师利”、“曼殊室利”。文殊菩萨是中国佛教四大菩萨之一,以论述“般若性空”和“般若方便”的理论著称。作为释迦牟尼佛的左胁侍,专司智慧,与司“理”的右胁侍普贤菩萨并称。此外,毗卢遮那如来、文殊菩萨、普贤菩萨被尊称为“华严三圣”。相传文殊菩萨的说法道场在山西五台山。文殊菩萨顶结五髻,以代表大日五智,手中持剑,表示以智慧为利剑,驾狮子以表示智慧之威猛。另外,文殊为相应众生的不同因缘,还会有不同形象的“示现”,如一字文殊、五字文殊、六字文殊、八字文殊、一髻文殊、五髻文殊、八髻文殊、儿文殊等。其中以五字五髻文殊最为常见。

渔洋,指渔洋山人王士祯。

金屑,音jīn xiè,佛教谓佛经中的片言只语,佛法中的一知半解。《五灯会元·黄檗运禅师法嗣·临济义玄禅师》:“金屑虽贵,落眼成翳。”《五灯会元·东林总禅师法嗣·龙泉夔禅师》:“岂况牵枝引蔓,说妙谭玄。正是金屑眼中翳,衣珠法上尘。”披金屑,披,指覆盖或者搭在肩上,此处指眼睛被金屑覆盖遮蔽。

宝珠,梵语man!i,音译摩尼、末尼。又作如意宝珠。即珠之总称。宝珠端严殊妙,自然流露清净光明,普遍照曜四方。为转轮圣王七宝之一。《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十说其功能,以其于闇中能令明,热时能令凉,寒时能令温;珠所在之处,其地不寒不热;若人有热、风、冷病或癞、疮、恶肿等,以珠着其身上,病即除愈。又摩尼宝所在之水中,水随作一色。《大毗婆沙论》卷一○二列举光明末尼、清水末尼、方等末尼、无价末尼、如意珠等五种宝珠。关于此宝珠之出处,据杂宝藏经卷六载,如意宝珠出自摩竭鱼之脑中。另据大智度论卷五十九载,如意宝珠或由龙王之脑中而出;或为帝释天所持之金刚,破碎后掉落而得;或为佛之舍利变化而成,以利益众生。此如意宝珠系如意轮观音、马头观音、地藏菩萨等之持物,能满足众生之意愿。本条诗话所引诗中借“宝珠”代指唐诗的精华。

明七子,指明代诗坛上前后各七位代表性人物。“前七子”包括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和王廷相等七位有名的文人。“后七子”指明嘉靖年间的李攀龙﹑王世贞﹑谢棒﹑宗臣﹑梁有誉﹑徐中行﹑吴国伦等七位有名的文人,也称嘉靖七子。前七子强调文章学习秦汉,古诗推崇汉魏,近体宗法盛唐,反对充斥文坛的台阁体、八股文、理气诗,主张廓清萎靡不振、陈陈相因的诗风。在当时有进步意义。后七子继承前七子的文学主张,同样强调“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以汉魏、盛唐为楷模,“谓文自西京、诗自天宝而下,俱无足观”,“无一语作汉以后,亦无一字不出汉以前”,较前七子更绝对。在这一方面,作为后七子复古理论集大成者的王世贞(1526—1590)显得更为突出。他提出:“思即才之用,调即思之境,格即调之界。”(《艺苑卮言》一)进一步结合才思来谈格调。他还主张诗与文的创作都要重视“法”的准则,而“法”落实到具体作品的辞采、句法、结构上都有具体的讲究。后七子复古拟古,主格调,讲法度,互相标榜,广立门户,声势更浩大,从而把明代文学的复古倾向推向高潮。

宋荔裳,即宋琬(1614—1673),字玉叔,号荔裳,山东莱阳人。清初著名诗人,清八大诗家之一。清顺治四年(1647)进士,曾任户部河南司主事、吏部稽勋司主事、陇西右道佥事、左参政,康熙十一年(1672)授四川按察使;翌年,进京述职,适逢吴三桂兵变,家属遇难,忧愤成疾,病死京都,时年59岁。宋琬的诗入杜、韩之室,与施闰章齐名,有“南施北宋”之说,又与严沆、施闰章、丁澎等合称为“燕台七子”。著有《安雅堂集》《二乡亭词》。

捃摭,音jùn zhí,捃,与攈、攟同,在一些典籍中,“捃摭”常作“攟摭”。释义:1、采取,采集。汉·司马迁《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及如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书。”《周书·儒林传·熊安生》:“乃讨论图纬,捃摭异闻,先儒所未悟者,皆发明之。”2、指搜罗材料以打击别人。宋·苏轼《与郑靖老书》之四:“某见张君俞,乃始知公中间亦为小人所捃摭。”元·辛文房《唐才子传·窦群》:“群等怨,遂捃摭吉甫阴事告之。”

大历十子,又称大历十才子,是唐代宗大历年间十位诗人所代表的一个诗歌流派。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偏重诗歌形式技巧。据姚合《极玄集》和《新唐书》载:十才子为李端、卢纶、吉中孚、韩翃、钱起、司空曙、苗发、崔洞(一作峒)、耿湋、夏侯审。宋以后有异说,但多不可信。有版本中有李益。其中苗发、崔洞(一作峒)、耿湋、夏侯审、吉中孚五人生平不详。大历十才子在艺术表现上以谢朓为宗,秉承山水田园诗派的风格,寄情于山水,歌咏自然,其中也有一些佳作。格律规整、字句精工也是他们作品中最明显的特点。他们的作品体裁多用近体格律,很少能见到乐府歌行体。警句名联在十才子的诗中俯拾皆是,说明他们均有较深的功底,所以时有惊人之笔。不过有时也不免显露出雕琢的痕迹,从而因小失大,走到唯美的道路上去。虽有警句而全篇欠佳,这也是那个时代的风气使然。

归愚,即清代诗人沈德潜。

子逊,即许廷荣(1675—1760),一作许廷嵘,字子逊,号竹素,江苏苏州府长洲(今苏州)人。清代官吏、诗人。康熙五十九年(1720)举人,官福建武平知县。精弓马,能击剑夺槊,晚年主讲韩江、娄东书院,诗尊唐黜宋,工五律、七绝,颇多丽句清辞,晚年与沈德潜、王昶相往来,有《竹素园集》。

斗山,音dòu shān,指北斗和泰山。1、比喻德高望重或成就卓越为人们所敬仰的人。宋·楼钥《送张定叟尚书镇襄阳》诗:“南轩传圣学,后进斗山仰。”明·杨珽《龙膏记·开阁》:“老相公斗山在望,鼎鼐久调,小生猥以鄙贱之姿,谬奉特达之愿。”2、比喻人们对德高望重或成就卓越者的敬仰。明·张居正《和答龙湖阁老舟中见示》:“海内几年公辅望,士林今日斗山情。”

玙沙,即钱琦,(1709年-1790年),字相人,一字湘纯,号屿沙、玙沙、述堂,晚号耕石老人。仁和(今浙江杭州)人。乾隆二年(1737)进士,改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历官河南道御史、江苏按察使、福建布政使。平生以“虚心实力”四字自勉。好为诗,与袁枚相交五十年。著有《澄碧斋诗钞》十二卷,《别集》一卷。

心馀,即蒋士铨。

刍狗,音chú gǒu,古代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典故,出自通行本老子《道德经》第五章,郭店简本《老子》无此句。《道德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魏源本义:“结刍为狗,用之祭祀,既毕事则弃而践之。”《庄子·天运》:“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齐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 刍狗,古代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作用类似现代的花圈。狗在古代是普通百姓作祭祀用的牲畜(因为用不起猪、牛、羊等大的牲畜)。随着社会风气的演变,人们渐渐不再用真的狗,而是用草扎一只狗形来代替。刍狗做好以后,在还没有用来祭祀之前,大家对它都很重视,碰都不敢随便碰;等到举行祭祀以后,就把它扔下不管了。后引用以喻微贱无用的事物或言论。晋·刘琨《答卢谌》诗:“如彼龟玉,韫椟毁诸。刍狗之谈,其最得乎?”明·唐顺之《读东坡诗戏作》诗:“扫除李杜刍狗语,出入鬼神傀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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