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近大洺州府上上下下很是风光,起因是一则关注民生的工程创新。
一年前大洺朝曾把降低自杀率作为民生指标之一,而大洺州府这项指标严重拖了后腿。大洺州府为此紧急召开了两天的会议,会上有人分析出大洺州的自杀多是采用悬梁的方式,因此只要盖出没有梁的房子便可以杜绝自杀的行为。
知府大人觉得这个点子很有新意,虽然短时间内难以实现,但是完全可以做个创新课题,于是当即布置给了负责工程的官员。
工程部门的官员不遗余力地钻研和探讨,又花了许多银子作为经费,终于在一年后写了一篇洋洋洒洒图文并茂的报告出来。这份报告层层递上去后,在大洺朝的创新节上一举夺魁。
大洺州府的知府被上边扎扎实实地褒奖了一番,相关官员也晋升的晋升,分奖金的分奖金,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自此之后,大洺州府将创新作为了本地一切民生工作的头等要务。大洺布庄作为当地明星布庄,向来紧跟州府步伐,立刻热火朝天地在布庄内部开展了创新评比,每年拔得头筹的项目可以参加州府的评比,胜出的项目更有望代表州府参加大洺朝的创新节。
由于大洺布庄向来只有三成没有背景的小工做事,因此具体的创新项目任务便落在了张三手上。
张三是织布染布卖布的“三布”好手,脑子灵活做事卖力,自然得到顶头上司王二麻子的重用。不过,此重用非彼重用,由于张三一无背景二无颜值,就连偶尔嘴巴甜一点拍个马屁都没有,因此王二麻子对他的重用也就只限于拨更多的活儿外加更多的黑锅。
布庄里与张三最意气相投的人莫过于李四,李四平日里话不多,尤爱捣鼓些机括这一类的玩意儿。于是二人一合计,打算正儿八经搞一个创新,做一套技术含量很高且很实用的织布染布自动流程,不但可以提升效率还节约了人工。
两个月后,这个项目便有了完整的规划和建设图纸,然而王二麻子却在这时找了过来。
王二麻子一张口就让张三拿出创新成果来,张三很震惊,道哪里有创新工程可以两个月就落地。王二麻子不管这些,说布庄的掌柜过问了,他就得来过问。
“两个月了。”王二麻子很不满,“掌柜的这么忙,哪能两月两月的等?”
“可……光机括设计就不止两月,再试运转下来没有半年是不可能完成的。”张三为难道。
“谁让你做机括了?”王二麻子也很震惊,“你见到哪个得奖的创新正儿八经投入生产的?就连无梁的房子不也没人见过?”他拿着根手指头直戳张三脑门,“你这个死脑筋,就是让你写一份手稿,包装得好看些,谁关心你这玩意儿能不能用?”
王二麻子走后,张三和李四坐在一起一合计,都惆怅得很。他俩之前其实研究过去年的获奖创新,第二名是一家烧饼作坊呈报上去的项目,背景是因为传统烧饼都是通过手工和面切面擀面抹油酥,再撒上芝麻后贴在炉壁上烘制而成。烧饼作坊认为纯手工操作不够先进,于是设计了一套完整的标准化机括模型,将全部步骤进行拆解,每个动作均由单个机括完成,完成之后再通过一条长台流转到下一个机括。为了保证正常运转,从和面开始,每个步骤的机括前都站着一个工人手工启动。烧饼作坊将这套机括现场展呈时,博得了与会评委们的连声赞叹,均道是烧饼史和机括史上的双项里程碑。
张三和李四研究到这里的时候面面相觑,许久李四才道:“他们难道没发现这玩意儿除了好看,一点儿用都没有么?”
“原来做烧饼只需要一个人,现在需要六个人操作机械,且流转极慢,既不节约成本也没有提升效率。”
事实上,烧饼机括并没有成功进入市场,除了官员们认为这是个好东西外,其他人包括烧饼作坊的工人们无不认为这是个滑天下之大稽的东西。张三和李四研究完的结果便是决定要做出一个真正实用可用的东西来,然而王二麻子转达的掌柜要求却完全不关心实际结果如何。
大洺布庄的掌柜叫赵二五。赵二五原来不叫赵二五,而是叫赵五,然而在得知布庄里有张三和李四两个小工后,心情便不大爽利,在他的意识形态里,这样没有背景没有社会根基没有地位的底层小工名字里的数字怎么可以和自己这么接近呢?赵五当机立断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做赵二五,这样从心理上立刻便有了优越感。
赵二五脾气不大好,又是急性子,他将创新要求布置给王二麻子后的第二天便来催成果了,王二麻子虽然也觉得时间过于紧促,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关心的只是如何能尽快响应赵二五的要求,于是迅速将压力传递给了张三。
张三和李四都觉得赵二五是个神经病,王二麻子也是个神经病,但是和神经病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于是张三和李四只好重新分工和规划,按赵二五的时间要求,要想完整地建设机括,投入试运行并不断优化,最后再总结推广是不可能的。所以二人紧急磋商,最终决定由张三负责撰写文书,李四负责制作按比例缩小的模型器械兼画图纸。如此一来,二人方勉强在七日后交了稿。
赵二五和王二麻子看过之后又让张三改了三十八稿后终于基本满意了,就在张三以为大功告成时,王二麻子又将他喊了去。
“换人?为什么?!”张三惊道,“把谁换掉?”
“你放宽心,总不能把你给换掉,把你换了就没人去介绍项目了。换我也不合适,至于其他人,基本都是大大小小有头脸的人,除了李四。”
“可李四是设计机括的成员,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这个成果。”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现在模型不是在你手里么?又不需要他操作,离了他有何不可?”王二麻子不耐烦道,“这事儿已经决定了,你那份文书已经改了名字呈上去了。”
张三觉得十分灰心,也十分无奈,他一步一挪地往门外走,只觉得腿如灌了铅一般重。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来回转头去:“我能问下谁顶替了李四么?”
“小红。”王二麻子头也没抬地回道,“刚来的那个。”
“刚来?她为项目做了什么?”
“哦,她字写得不错,我让她把你的文书誊写了几份备着了。”王二麻子顿了顿,“你问那么多干嘛?我实话跟你说吧,小红是掌柜的远方表妹。”
张三了然了。赵二五这些年有过很多远方表妹,都被安排进布庄做事,算起来已有小绿小蓝小黄小紫,如今又多了个小红,几乎要把赤橙黄绿青蓝紫给占了个遍。
张三回去后请李四喝了顿大酒,不明真相的李四以为张三是为了庆祝项目完工,便欣然赴了约。
然而一直等到酒坛见了底,张三也没勇气开口告知实情,看着李四开开心心离开的背影,张三唏嘘不已。
第二日一早,赵二五,王二麻子带着张三和小红动身赴州府参评,李四兴奋地追了上来:“等等我,不好意思来晚了一点儿。”
王二麻子翻了个白眼:“谁说要带你的?”
李四愣了愣,看向张三:“模型还需要我操控啊,而且,我也是成员之一啊……”
“现在已经不是了。”王二麻子不满地瞅了瞅张三,“你还没告诉他么?”
李四震惊之下带着愤怒,望向张三的眼神中带着探寻和质疑,张三张了张嘴,却仍不知如何开口。李四终究没有爆发,只是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张三在他最后的眼神里哆嗦了一下,他知道,他和李四再也不会是兄弟了。
02
在州府评选中,张三铆足了劲对自己的项目进行了陈述,所有的细节,包括专业术语,操作流程等都条理清楚地呈现了出来,甚至,还用模型现场织染了一小块布料,让与会的人惊叹不已。
然而,评选结果出来后让人大跌眼镜,张三的自动织染布机只获得了第二名,拿下首奖的居然是大洺成衣铺的放屁香囊裤。
所谓放屁香囊裤,其实只是在裤子后边缝上一片香囊。但在陈述的时候却赋予了它特别的意义。
成衣铺负责陈述的人既高大又帅气,甫一出场便赢得了许多女眷的赞叹,再加上声音出众态度温柔,很容易便捕获了大多数人的好感。
“我们都在大洺朝同一片天空下生活,谁不想拥有清新的气息呢?可是我们又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寻常人,总会控制不住气胀的时候,倘若在大庭广众下出恭虚,不仅是很不雅的事,还会将污浊之气排向周遭,影响他人的心情感受和身体康健。而这条特制的裤子便可以轻松化解如此的尴尬,它不仅可以将污浊之气净化成芳香之气,且这芳香之气还可以随着自己的喜好进行调配,比如我们就推出了茉莉味,桂花味,绿茶味,佛手柑味等等,每种香型又分前调中调后调,让您每一次出恭虚都沁人心脾,回味无穷……啊对了,我们这次来也带了一些样裤,数量不多,如果有需要的可以去订购啊,今天下单有折扣哦。”
台下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阵欢呼,纷纷败家地掏出银票,花三倍的价钱购进几条普通裤子。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的相公见能哄得她们开心,自然觉得这个项目不仅能净化空气,还能促进家庭和谐,确实很“民生”。
张三不得不承认,现场的气氛确实好。人难免会有从众心理,张三的织布染布机技术性太强,这帮州府的官员和官员太太们多半听不懂,所以也便没有了这个“众”,再加上他长得不够帅,甚至连长得特别都算不上,因此拿了个第二也不是完全说不通。想到这里,张三也算是释然了。
放屁香囊裤夺得大洺州府创新第一名后,大洺成衣坊趁机将其投入市场,着实火了一把,然而火不过一月便进入了滞销期。原因很简单,不实用。
屁股后头缝片香囊本就是件多余的事,不但坐起来硌得慌,行起来也累赘,香囊若是质量不好便很容易磨损,一旦磨损了,那香囊里的干花干草干种子便从裤腿里扑簌簌往下掉,走一路掉一路,十分影响市容和观感。
再加上放屁香囊裤成本不高,仿制门槛低,市面上涌现出不少高仿品,因为到处可见,便削弱了买者的好奇心,于是很快便不再流行。
州府曾为了挽救这个项目,明令各个社区协助销售放屁香囊裤,不仅价格优惠,买裤子还送十个鸡蛋。以至于一群老丈和老妪天一亮就去排队买裤子领鸡蛋,鸡蛋拿回去蒸煮炒,至于裤子,拆了香囊便当做睡裤穿了。
经过此事,张三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所有冠冕堂皇的东西在现实面前总是那么不堪一击,因为大多数人并不是傻子,只要不是傻子就能轻易看出其中的荒唐之处。但是看出来也没用,因为州府的官员们是傻子,他们看不出来,即使他们看出来了也不会说,因为太聪明的人是做不了官员的,所以他们为了仕途,即便不傻也得装傻。在这一点上,张三颇具同情心,觉得这些人傻不愣登装模作样,身边又没有一个真心人,如此过一辈子着实可怜,于是他总是带着怜悯的表情望着王二麻子,望着赵二五,望着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们。
但是很快,张三发现自己想多了,这些傻子在支使他们这些底层小工干苦果累活以及背黑锅的时候总是眼露精光,一点儿都不傻。
张三拿到第二名后很失落,倒不是因为名次不够高,而是因为当他回到大洺布庄后发现李四辞了工。他记得李四最后的那个眼神,那个眼神中不仅有不解,有震惊,还有恨。
整个布庄,张三就只得李四这一个兄弟,不仅年岁相当,且意气相投,同样的嫉恶如仇,坦荡磊落。然而经过此事后,李四一定认为自己错看了人,一定觉得张三与王二麻子同流合污,绝非坦荡之人。至此,一对兄弟恩断义绝。
张三不甘心,他在外边跑了整整三天,终于找到了李四。李四没有再出去做工,而是卖掉了祖业,租了处小土屋,一心一意搞他的器械发明。
见到张三出现,李四“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屋里走。张三紧跟两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李四露出不屑表情:“本以为你我本是同样的人,原来不是。”
“并非如此。”张三辩解道,“我事先并不知,我……亦无能为力。”
“说这些又有何用。”李四打断他,“更何况我并不羡慕你,布庄的水太深,本就不是你我能待的地方,我选择走,正好借了此次的由头。你选择留,将来必定刀光剑影,多保重吧。”
张三并没有完全听懂李四的话,却又隐隐觉得他说的对,一时之间既感慨又无奈,而在感慨无奈之后还平添了几分没来由的害怕。
州府的创新评选出来之后,排名前三的项目就该去京城参评当年大洺朝的创新。往年春夏交替的时候这盛会已然开幕,可今年却迟迟不见动静,一问之下方知是出了个小插曲,有人往宫里的皇帝老儿面前递了封告密信,揭发去年的创新节第三名是个作假项目。
去年这个项目是发明了一种特殊的猪饲料,道是猪吃了后会变得跟牛一样,不仅长得像牛,还会耕地,且不用吃豆饼只需要啃草料。
皇帝老儿收到告密信后十分震怒,下旨定要现场彻查,于是巡按带了从各个州府抽调的官员开始现场巡查去年各大得奖的项目,一旦发现作假,不仅会取消名次和奖金,还会惩戒赛事的相关负责人。
这次彻查打得各大州府措手不及,谁都以为拿过奖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不成想这到手的奖励还有被拿回去的道理,不仅如此,搞不好还会把前途给赔进去。
猪饲料的项目的确作假了,哪有什么东西能把猪吃成牛?可当初评奖时并无官员对此质疑。前面说过,官员普遍都比较傻,这里边的确有智商的问题,也不排除个别智商在正常线上下徘徊的官员因为不敢表现得比别人聪明,尤其是比上司聪明而故意压下了心中的疑虑。
然而彻查的事一出,事发州府的官员们急了,知府更是气急败坏,一边骂手下都是吃错饲料的猪头,一边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对策。以往这样级别的会都要开两天以上,头天上午通常是读些文书统一思想,可这次不同,因为时间紧迫,直接进入到了最后一天下午的议程——讨论对策。
经过磋商,最终达成了一致方案,由当地一名捏泥人的师傅给用于展示的每头猪都捏一副泥牛角。泥人师傅的手艺很好,牛角捏得很逼真,经得起远看细瞧,官员们很满意。巡按长途跋涉,算下来尚有十日方到达,于是在这十日里,州府上上下下都忙着训练这些猪耕地,但是猪毕竟是猪,能在地里不乱跑走直线已属不易。
不过泥人师傅也好,训猪师傅也好,都十分尽责尽心地做好了上头交办的事情,所以呈现在巡按面前的是一幅十分神奇的画面——一群长着牛犄角的活泼的猪排着队拉着犁在有序耕地。且不说它们耕地耕得如何,因为这不重要,巡按和抽调的各州府官员大多没耕过地也没看过耕地,况且因为地里有泥土不干净,这些官员便由别人撑着伞盖,站在高高的田埂上远远看上一眼。
看完这一眼后,巡按抚掌大笑:“本官就知道是那告密的小人胡诌,定是因为嫉妒你们的才华,所以恶意诋毁。”
“正是正是,大人明察。”
“待本官回去禀明圣上,无论如何要安抚你们一下,尤其是安抚辛辛苦苦发明了此等绝世饲料的人,这才是鞠躬尽瘁为民众为朝廷为圣上嘛。”
“正是正是,多谢大人。”
巡按满意地转身预备离去,恰在此时天上打了一个雷,随即有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雷声惊了那群猪,哪里还顾得上耕地拉犁,无论训猪人怎么吹哨,它们都恍若未闻,纷纷乱跑乱蹿,有数只蹿上了田埂,撞到了巡按腿上,人和猪皆一愣,一个抬头一个低首对上了眼,目光相接的那一瞬,巡按惊到了。
那些猪头上的牛犄角被雨冲化了,雨水和着泥水正蜿蜒地在猪头上流淌,猪们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傻呆呆地盯着巡按瞅,巡按与猪大眼瞪小眼间突然明白了什么,恨恨地一甩袖子,踏步而去。
作假案引起上头震怒,不仅评奖被取消,该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被罚了俸,一时间人心惶惶,这种恐慌自然波及到了大洺州府。
大洺州府的无梁屋子是第一名,且评奖时只是画了个图纸呈上去,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屋子,于是巡按下一个要现场彻查的地方便是大洺州府。
大洺州府自然没有建成什么无梁的屋子,图纸呈上去后便再也没有过问过此事,知府从未担心过什么,因为以往的创新评奖都是这样,没什么人真的做出什么,更没什么人把这些东西推广出去,谁都是为了混个名声混点儿银子。
名和利,是千年不变的追逐。
算下来巡按十来天后便会到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不,哪怕是设计出无梁的房子都是不可能的。强压之下必出奇迹,知府一日几次地往工程部门跑,恨不得自己亲自上手盖房子。
在这样的监督下,终于在巡按到达的前一日建了一条小街来,街上都搭起了这样没有梁的“屋子”,又弄了几户人家搬了些家具弄了些锅碗瓢盆过来暂住着,每户发二两银子,倘若演得好,结束后可能还有奖励。
巡按一行人看到这些“屋子”时愣了愣,这光景与图纸上的不一样,与他们想象的也不一样。这些“屋子”小而轻便,都用毡布覆盖,内有藤条支撑,确实没有可供悬梁的条件,那几根藤条上若是吊一个人,恐怕能把整个屋顶给拉垮下来。
巡按虽然觉得这些“屋子”长得奇怪,可随机询问了几个“住户”,皆回答:“此屋已居住约摸一年,十分牢固,冬暖夏凉。”尽管巡按心中疑虑未消,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知府心中松了口气,心道还是自己想得周全。之前那州府之所以功亏一篑,无非是因为“天灾”,而他却不怕这“天灾”,打个雷下个雨屋子又不会塌。
但是知府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一步,他忘了这世上除了“天灾”,还有“人祸”。就在巡按抬脚预备离开的时候出了状况。
那同来巡查的各大州府中有一个人来自游牧民族,这个人叫做阿骨打·叽里咕噜,阿骨打·叽里咕噜来到中原后有点儿水土不服,跟着队伍巡查时也一直打瞌睡,可他好巧不巧地偏偏在这时清醒了,一睁眼差点儿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乡。
“这不就是帐篷么?”阿骨打·叽里咕噜带着浓重的乡音叽咕道,“我们那儿都住了上千年了,比这个建得好多了,这也好意思充作创新。”
这番话让在场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包括巡按在内的绝大多数官员平日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过真正的帐篷长什么样子,但见到阿骨打这么说了,总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无知来,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纷纷附和起来。
大洺的知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知大势已去,不仅是这个奖的大势,还有自己的大势,近来流年不利,只恐怕在大洺的气数也快要尽了。
03
因这次彻查下来,许多得奖项目都被曝出为作假项目,圣上震怒,决定亲临今年的创新盛会。
但凡是圣上交待的事那便是大事,没有什么事能大过的事。所以上至朝廷下至州府都十分紧张,选送的项目慎之又慎,避免将没有实际应用意义的项目报上去引发圣怒。
这样一来,符合要求的项目就少了不少,大洺州府勉强把放屁香囊裤和张三的织布染布机报上去后,发现还差一个,直到最后一日,方才找到一个项目顶替上去。
这是一个以个人名义报的项目,报送人是李四。
尽管经过了层层筛选,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把吹嘘的成分,不实用的成分都排除后,各个项目的水分也都被挤得七七八八,一个个成了不再光鲜的歪瓜裂枣。皇帝看得很生气,加上初夏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再与情绪这么一糅杂,皇帝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气氛渐趋紧张,连树上的知了都大气不敢出一声时,突然从四方缓缓流入几股轻风,时机正好,风量正好,让人十分舒畅。
放眼望去,发现四周不知何时放上了几个模样古怪的巨大物件。每个物件后均站立一人手动操作摇把,摇把被摇起后,这物件上的几片扇叶便转了起来,手摇得越快风便越大,说明此物件还有一定的可控性。
皇帝心烦意乱之下见到这新鲜玩意儿,不由神清气爽,心情大好地问:“这是个什么物件儿?有趣的很。”
只见大洺州府的知府领着李四上前跪下呈禀:“回圣上,此乃风机,设计的初衷是因为夏日炎炎,执扇祛暑未免收效甚微,使用风机则可以轻松让更多人享受凉爽,造福民众。”
一番话说得皇帝老儿既感动又认同,当下拍板李四的风机发明为当年度创新第一名。大洺州府因为推送了优秀的项目也被上下褒奖,至于去年作假的事自然无人提起了。
李四一创成名,不仅在大洺州府混了个审核创新的小官,有俸禄可拿,还有一处宅邸,日子过得比张三强了许多。知府也因此被朝廷嘉奖,不日将启程去往他地高就,兴奋之下便在郊外府中摆下大宴,而大洺州府上下的官员商贾自然少不得巴结讨好,呈上的礼物堆满了前院。府上的管家笑得脸都歪了,嘴上一边说着“客气客气,不能收不能收。”手上却麻利地收了进来。
来的贵客多,府里也忙的不可开交,各房各院的家仆连轴转地跑前跑后。炎炎夏日,李四发明的风机便派上了用场,院子里,堂屋里,厢房里,便是廊道里也摆上了几台。知府心情极好,领着大小官员到处参观,处处凉风习习,好不惬意。
走到厨房门口时,知府眉头一皱:“此处为何如此燥热,这让下人们怎么安心干活?且万一有汗水滴到菜肴里,让客人们怎么吃?!”
管事的连忙上前诺诺,命人立刻抬了两台风机进来。知府这才觉得面上又有了光,领着众人进入了后厨。
谁也没有料到,当风机摇起时,厨房内装有面粉的粉缸并未盖上盖子……
那个夏日的夜晚,大洺州府的郊外大宅响起震天的爆炸声,小半座山火光冲天,据说因为前院被许多物品堵得死死,使得那间大宅里的人多半没能跑的出来……
火烧了几天几夜,一场大雨过后大宅已成了一堆废墟,在那堆废墟里,隐约可见几片没有被烧完的扇页,被风一吹,成了黑色的飞灰,转着圈往天边飞去,渐行渐远渐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