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一向是个很沉重话题。
受社会及传统教育的影响，日常生活中人们在对死亡这方面都有着十分的忌讳，有时候连谈论都不愿谈及。
前阵子回家，正在上学前班的侄女因为某些事情，最后被我一怒之下扔掉了她的玩具。她哭的很厉害，很伤心。但也着实让我看着有些心疼。
我在对下一代的教育采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方式。我深知一味的打骂体罚并不是一项好的教育方式。于是我很有条理及耐心的和6岁侄女阐明对错是非，希望能够帮助她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错误。
慢慢的，在这种方式下，她也渐渐的敞开心扉，“控诉”起了我。
为什么我要丢掉她的扑克牌？那是她辛辛苦苦跟其它小朋友要到的。
为什么我要摔坏她的手机？就因为她拿了压岁钱后都被他小叔叔骗走，没去要回来是嘛？
我一边抹掉她的眼泪，一边对她提出的“控诉”予以一一的回答。但心里不由得觉得感慨，再小的孩子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着自己的想法。
但可能是我的回答里提及到了长辈，又或者提及到了她的爷爷。
她很突然问了我一句
“那爷爷怎么死掉了。”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就像是读书的时候被老师提问，上班早退被老板发现一样。
我看着她那双眼角还沾着眼泪的双眼，很大，很清晰。
我仿佛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我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又或是另一个不曾被发现的世界。
想到那个画面和那时的感觉，我还是不由得想笑——我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竟然被一个年仅6岁的小姑娘发问的手足无措。
她口中的爷爷，也正是我的父亲。
在前年病故去世。
那时候的她，才4岁左右。那时候或许正是她开始接触世界，对这个世界有所认知的时候。
我不想用大人的方式去敷衍她，想通过其他的更多方式引导她去认知“生命”和“死亡”。
但是说实话，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回答她。
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让我甚至有些不敢直视。
过了许久，我还是用了大人的方式去回答了她。
“当人老了，就会死去。爷爷老了，所以就死去了。像你的祖奶奶那样，以后也会。”
后面我说了很多，心虚似的将话题带回了原先的点上。最后我要求她以后不许这个样子，而我则赔偿她的玩具。
她点了点头同意了。
以她的视角看来，她点头是同意了我最后所答应的赔偿，
但在我看来，她点头或许是对我所说的解释开始逐渐对死亡有所认知了。
我不清楚这次的教育方式是否达成了初衷，但就像以前父亲母亲告诉我的那样，人老了就会死。然后理所应当的问题留给了她自己去理解，尽管这个过程很漫长艰辛。
死亡是种什么东西？
我想，没人能够说清。
从小到大，没人跟我解释过为什么人会死。
父亲母亲只告诉我，人老了就会死。
我参加过很多的葬礼，有亲戚朋友的，有祠堂宗族的，最后还有父亲的。
后来我慢慢才知道，除了老去这一种方式，还有病故，还有意外等等。
小时候我所理解的死亡，就是那个死去的人去出了远门，可能是去打工，可能是去城里住了。将会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会见不到。刚开始会很不习惯，但是慢慢的就好了。
可能会回来，可能也不会回来。
但是我的潜意识却告诉我出了远门的人再久都是要回来的，而死掉的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
长大后，突遭父亲去世这一变故，我那时候很恍惚的在想，一旦死掉了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有人曾说过，人会死三次，停止心跳宣布死亡的时候，社会上不再保有位置的时候，被最后一个人遗忘的时候。
当一个人死去，唯一能够证明他存在过的，就有少数人的回忆和越来越少的痕迹。
在父亲的葬礼上，年近五十的小叔，父亲唯一在世的兄弟，几次声音哽咽眼眶泛红，几次悄悄抹了抹眼眶。甚至葬礼之后数个月，每逢酒醉，总会想到父亲，都会痛哭流涕不止。
父亲生前身体便有一些旧疾，那是过去那些年积劳成疾所留下的。在父亲成家立业后的那些年来，为了养家糊口，他的身体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各种伤病疼痛。
他很喜欢喝酒，或许是因为上瘾了，又或许是因为喝酒可以减轻他身体上的疲累及病痛。
他有时候会在酒后胡言乱语，甚至痛哭流涕。
父亲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在生前总是和家里人说，将来在我的奶奶去世后该如何料理后事。他也常常在酒后和我们说，自己的身体情况或许活不过60岁了。而我们就当他是“发酒疯”，对于死亡这种事避讳不及。
父亲的眼光总是看的很远，但是有时候眼光看的太远，却忽略了变化。
他计划到了奶奶的葬礼，却没计划到自己。
于是在前年的时候，他很突然的离开了我们，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到我们。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过不好我的一生。”
我也深知某些道理，如人死不能复生。但是直到此时，我依旧不能释怀父亲的离去。
我经历过很多葬礼，也时常听闻了周边熟悉的长辈去世的消息，我没能意料到的是在这么早便经历了父亲的葬礼，我或许潜意识做了面对生离死别的准备，但是在轻抚父亲冰冷的脸颊时，我才发现父亲的一生就这么结束，结束的这么匆忙和短暂，以至于都没能享受到他应该享受到的被赡养。
我时常在想，死亡是什么东西？
早点清楚了解到它，是不是在它降临身边时不至于那么手足无措及难过伤心？
或许我觉得伤心可悲的是，人死了，有关他过去的一切就不复存在了，彻底活在了过去和少数人的回忆里。
我是父亲的存在过的痕迹，小叔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