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上)

上一个整整调查了二十天的债权人谋杀无故拖欠债务的债务人的案子终于结案了,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睡个好觉,我准备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做刑事调查工作,每天几乎都是把神经绷得紧紧的,是不容出现半点错误的。有些案子的侦破多是有时限的,所以,当我们接手的每一个案件时,都像是在参加极其严格的考试。

在阳台上吹了一会儿海风,睡意就袭来了。本想静静地欣赏一下这座海滨城市的美丽夜景,但无缘享受了。虽然从小就是在这座海滨城市里长大,但是,小时候却没有发现她的美的心思,而现在呢,自从考入警校后,就没有了发现她的美的时间。突然,我总觉得我欠着这座生我养我的城市什么来着。

睡着的我以为在做梦,梦里电话响了。当时在梦里还有过短暂的以为,这是职业病,我把在工作中的一些事儿都带进了梦里。但是,我还是撕开了梦境,因为电话铃声已真真实实地响了好几声了。

在哪里?

北山村。

好,我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一看时间,凌晨四点二十七分。

发现尸体的现场是在北山村的一个小山头上面。山头上有几座老坟墓,山头上长着尺来深的草,还有几棵细小的柏树。这个山头看起来有些阴森。

死者是一个男性,估计二十五到三十岁。死者被发现时,没穿一件衣服,全身赤裸。死者头部后脑处有血,口鼻也有血流出来,死亡时间大概在一点到三点之间。如果不是另一个伤口的话,第一感觉就是他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样。因为,他的另一处伤是在下面,他的生殖器官被割断了,被割断的生殖器被放在其身旁,看来,凶手是故意那么做的。他是我从警十年来遇见的死得最为凄惨的被害者。

报案人是一个五十岁的五金厂拔料女工,姓蔡。我觉得她胆子挺大的,如果一些胆子小的人见到这场景,多半会被吓尿裤子的。

我问,你是怎么发现被害者的?

蔡女的声音非常洪亮,后来得知,她在五金厂的制坯车间拔料,车间机器声大,如果人说话的声音小了的话,也就等于没说话了。

蔡女说,今天晚上,我拔料的那台机器坏了,出不了料,我见没事做,就提前回家了。厂子在南山村,我租住的地方在北山村,为了少走一段路,我就直接穿过这个山头就行了。这条路我都走了两三年了,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差点把我给吓死了。

我问,你一个人走这条路不怕吗?

她说,我是贵州人,天生胆大,我们老家就有很多坟,我都不怕。刚才走到这里时,我不经意瞟了一眼那几座坟,突然,发现一座墓碑前像是坐着一个人,刚开始我以为是城里一些变态男人用的“假娃娃”,但我用手电照过去,正好照在了他的脸上,我吓了一大跳,那人的脸上全是血,活这么大把年龄了,还第一次被吓软到了地上。

我问,你有走近去看吗?

蔡女说,不敢走近去,站得远远地看都毛骨悚然了,哪还敢走近看了,这人老了,身体弱,万一看出个什么病,怎么办?

我问,你在回家的路上有遇见什么可疑的人吗?

蔡女想了想,说,除了遇到一辆环卫车和两个环卫工人,没有看到其它情况。

与蔡女对话时,我发现她思维清晰,看来,当时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并没有被吓得失魂落魄。

我们在那个小山头一直守到了天亮,天亮之后,我们拉起了警戒线,开始勘察。这个小山头距离山下的马路的垂直高度只有十几米,山头面积也不大,一百多平方米。这样看来,叫小山头有些夸大其形了,叫小山包更确切一些。现场没有拖拉的痕迹,但有一组脚印,脚印有一个特点,左右脚印的深度不同,右脚印比左脚印深了不少。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从山下的马路到山头的那条小路的地上有滴状的血迹。再根据死者满脸都有血漫流的状况判断,死者可能是被肩扛倒驮到那座墓碑前的。这也可以说明,凶手身上肯定也有沾了不少死者的血。另外,我们发现,死者的胸骨多根断裂,是锤状物多次捶击所致,因为,死者鼻口有大量的血流出来。

由于死者满脸都是血,很难立马辨认其身份。他身上的衣服不仅被脱光,就连他的生殖器也被割断,这样的动机几乎可以排除抢劫杀人了。以此反之推理的话,这很可能是带着复仇性的情杀。

在山下发现第一滴滴状血迹处,我们还发现了车胎印。那种车胎印很容易判断出来是什么车,那是一辆人力三轮车,现在,全市的三轮车几乎都是半机动半人力,除了一些回收废品的三轮车,还是有些是全人力的。

通过勘察后,我们觉得,凶手虽然残忍,但他的手段却不高明。我认为,从凶手行凶的动机便可以调查清楚的。

死者的身份弄清楚了,林新,二十八岁,无业人员,啃老一族,而且还是一个“夜猫子”,天天夜里泡酒吧,白天睡觉。林家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有一个门面,专做五金生意。在辨认出死者就是林新后,林父林母都病倒了。他们算是老来得子,现在的年龄都已经六十几岁了。林新有一个姐姐,早已出嫁到了香港,听说林新出事后,她就准备回娘家来照顾林父林母。

林轩,是林新的朋友,是关系比较好的那种,这是调查众多对象后所得的信息。他们经常一起出入酒吧,几乎天天如此。昨天晚上也不例外。

林轩见到我时,他还有些迷糊,好像前一晚的酒精还没有散去。我想,纸醉金迷的人大概就是如此吧。

我问,你知道林新出事了吗?

林轩醉眼迷离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我说,他死了。

他摇晃着脑袋,说,你在给我开玩笑吗?昨天晚上他还给我说今晚带我去建光酒店喝酒呢?

我说了一句老话: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迷离的眼神突然庄重起来,说,庾警官,他真死了?

我点了点头。

这会儿,他才有点惊讶,问,他怎么死的?

我说,被人杀死的。

他却突然放松了似的,说,我还以为他是醉死的。曾经我一度认为我们这号人一定会醉死在酒里的。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被人杀死了。

我说,你不问问他是被谁杀死的吗?

他笑了笑说,大概你们现在也不知道他是被谁杀死的,那我又何必问呢。

我突然觉得他们这号人的血液里整天都流淌着酒精,如果酒精有温度的话,那他也就不会说出这么没有温度的话了。

我说,我想知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他想了想,说,具体时间我是记不起了,昨天晚上我们是八点一起去的飞儿酒吧。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的,记不清了。

我说,还有其他人吗?

他说,肯定还有的,包括酒吧公主在内,十几个吧。不过,我都想不起什么了,他们就更没有什么信息给你们了。

我问,他有开车走吗?

他想了想说,我们一般开车去,喝完酒后再找代驾。我们每人几乎都有御用代驾。昨天晚上,好像他先走,喝酒喝到最后时,就没见着他人了。不过,我到车库时,迷迷糊糊地看到他的车还在。现在我也无法确定当时是不是自己看错车了。

我说,那么,今天就到此吧。我想我该告辞了。不过,我想,以后可能还会再来打扰你的。

飞儿酒吧是一个夜场,白天看它,就是一幢洋楼而已,但到了晚上,就是灯红酒绿了。我在想,人类为什么要发明酒这种东西呢?酒这种东西,除了午时三刻将至时喝一大口好上路外,其他时间喝起来,总是可能会误事的。

飞儿酒吧居然有一个地下车库,我记着调查到的林新所拥有的车辆信息,开始在光线不怎么明亮的车库中寻找,突然,一辆闽Cxxxx的车辆还停在那里。我去调查了飞儿酒吧的监控。林轩说得没错,林新在众人离开前半个小时就离开了,但他却没去车库。他出了酒吧大门,朝东南方向走去了。朝东南方向走不了多远,就是一片正在重新规划的城中村。那个村子里以前的建筑都很老旧。市政府去年就把这个村的重新规划纳入了重点项目里。不知道为什么,近期这个村的规划任务突然中断了。也许上面在修改对这个村的原先的一些规划吧。

见到那一片被推掉一半的村子,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是嫌疑人,这个暂少人迹的地方肯定是我首选的第一行凶地。那个村子离北山村步行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有简单的交通工具的话,大概也要十几分钟。我走进一幢还没有被推掉的房间里,想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但是愿望落空了。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就让我在这里找到那些线索呢。走了好几幢没被推掉的楼房,都没有发现什么。

喂,你在干什么?

我身后突然有人在说话,我转过头,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衣着有点邋遢的男子正站在我的身后,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型的装了半袋空瓶子的蛇皮口袋。我想,也许他错把我认为是跟他抢“地盘”的拾荒人了。

他呆呆地看了我好一片刻,打我刚才转身后,他就看出来了我不是他的同行。他无语,此刻,我居然也随他愣了好几秒。

你天天都来这里拾荒吗?我问他。

他开始弯腰拾地上的几个空瓶子,直到他眼前的几个空瓶子拾完后才撑起腰来,又看了看我,说,不天天来。天天来没那么东西可以捡。

我见他走路时,他的左脚微微有点跛。我的脑海里立即就闪现出了凌晨在北山村的那个小山头上发现的脚印信息。但我不能确定眼前的这个拾荒人就是杀死林新的嫌疑人。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个正在规划的城中村的某一处就是林新凌晨遇害的第一现场,但是,林新最后出现在监控里的画面就是朝着这个地方走的。另外,脚有疾的人并非只有凶手一人,如果现在眼前的这位男子是凶手的话,他为何明目张胆地再来这里。除非只有一个原因,凌晨他行凶时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个男子也有一辆人力三轮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很多线索都对上号了,我却有一点不敢相信。这侦查进行得实在太顺利了。

那个男子在我眼前蹬上了他的那辆三轮车,丝毫没有避讳我。虽然我没有向他表明身份。

我开着车子一路跟着他,每当他停在某处拾荒时,我就坐在车里观察他。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我在跟踪他,但他的举止没有半点做作或不自然。甚至有那么一片刻,我觉得自己在浪费案件侦查的黄金时间。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天也已渐渐地暗了下来。他在一个回收站卖了几蛇皮口袋的废品,之后,他又到了一家电器回收店,把下午回收到的两部旧的台式电视机和一台已没有门的立式电冰箱卖了出去。

接下来,他一定是要回家了。我心想着。

他朝一个大型的农贸菜市骑去,我以为他的家就在附近。他把三轮车停在了一空档处,下车去了。我本想下车去的。但我结合眼下的情况判断了一下,如果他真的住在这里的话,三轮车不可能随意放在市场边,也没有上锁。

果然,大概十几分钟后,我又看到他了,他手里提着的并不是蔬菜,好像是烤鸭之类的熟食,看样子,份量还挺多的,他在市口的小店里面还卖了一厢啤酒。那小店里的老板娘看起来与他挺熟的,他们谈了好几句话,俩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挺轻松的。关于他买酒的举动,我推测,也许他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吧。

他终于又骑上了车。我想,这回一定是归家了吧。

再次看到我时,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有一丝惊讶。看来,他并不知道我在跟踪他。但我又无法确定,也许,他的惊讶只是给我演戏看而已。

他住在紧靠北山村的南山村,他家离发现尸体的地方不远。其实,我出看出来了,他是外来人员。他租住的房屋的屋顶是由石棉瓦盖的,墙壁也是由空心砖砌成的。就一间,面积有二十几平方米吧。但是,屋里堆满了拾荒回来还没有卖掉的回收品,所以,屋里可以行动的空间非常小。

我以为他是一个人住,但是,没有想到,屋里的一张黑漆漆的木椅上还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身上的衣着比他的衣着更邋遢。小男孩本来在看电视,突然见到陌生人站在门口时,他就直直地盯着我。我发现,他盯我的眼神有一些痴呆。

怎么是你?

拾荒男子问我。

我说,随便看看。

拾荒男正在接水,准备洗手。他不再看我了。

有什么好看?

我没有向他表明我的身份,说,今天凌晨,隔壁村的一个小山包上发现了一具尸体,你听说了吗?

拾荒男还蹲着洗手,他的手指上有皲裂的口子,应该是去年冬天留下来后就没有痊愈了。那皲裂的口子里有些许污垢,在他屋里的灯光照射下,依稀可见。他好像想把那道道口子里的污垢全洗出来,但却徒劳了。

不知道。

我说,那边死了一个人,你怎么不知道呢?

他说,那又不关我的事,我知道得那么多有什么好处呢。

我觉得还是向他表明了身份吧,因为,接下来我还有很多问题得问他。

他端着洗手水站了起来,倒在了门前的一处臭水沟里。随后,他进了屋。他打开电饭锅盖,锅里并没有腾出热气。他乘了两碗饭,我才发现那是冷饭。

过来吃饭。

他叫那个一直盯着我看且还对我笑的小男孩吃饭。

那个小男孩怯生生地挪着脚步。我几乎可以确定,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痴呆。

我叫庾庚,是石城分局的刑警,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他打开了一瓶啤酒直接吹着瓶喝了起来。随后他说,我只是一个捡破烂的,没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

我说,只要你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算是帮到我了。

那个小男孩爱吃他刚才买回来的烤鸭,一边吃着一边还是笑着盯着我看,。

那个男人问,你想问我什么?

我说,怎么称呼你?

他说,孙扁。

我说,你是哪里人?来这里几年了?

他说,我是重庆人,来这里十几年了。

我说,你的脚怎么了?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说,五年前,开摩托摔了,落得了这样。

我说,小孩今年几岁了?

他说,十二岁

我说,他有上学吗?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说,他无法上学。

我问,怎么了?

他指了指那个小男孩的头,说,他这里有问题。

我问,他妈妈呢?

他非常干脆地回答,跑了。她和别人跑了。

我说,这些年都是你一个人在带他吗?

他说,不然怎么办呢?

我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说,壮壮。

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我问了很多关于他的问题,他都非常直爽地回答了。问得差不多时,他已经喝完了两瓶啤酒。完了,他问我,庾警察,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只是例行问话而已,请理解。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后,他又问,你还有问题要问我吗?

我说,今天凌晨你在哪里?

他说,在家里睡觉。

我想,关于他的一些基本信息,我掌握了不少了。今天晚上太晚了,我就说先告辞了。他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喝着酒。

孙扁这个人太怪异了,如果他是杀死林新的凶手,那么,是什么动机呢?而且,杀死林新的手段如此残忍,一定是积累了很重的怨气才会下此毒手的。但是,他们俩根本就难以存在交集点。如果单纯的是仇富,那也没有必要割掉被害者的生殖器。

孙扁的租住旁边两百米处有一家名叫一胜的小型超市还开着,我口袋里的烟没了,就进去买烟。超市里就一个三十来岁的女青年,容貌挺清秀的,但是身材有一点发福臃肿。

我接过她在收银柜处递过来的烟后,问,老板娘,我想向你打听个情况,你知道旁边那个拾荒男子在村里住了多久了吗?

她戴着眼镜,看了看我,说,已经住了好些年了,听说,十几年前,他在工厂里做工,好了一个女人,后来结了婚,小孩子四,五岁时,她妈妈就跑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家的小孩子有智障。他只会叫爸,其他什么也不会说。他一个人带着小孩子挺可怜的。老婆跑了,又要带小孩子,还要挣钱生活。后来听说,他跑摩的,摔残了脚。后来就开始拾破烂了。一个三十几岁的人苦成了五十多岁的模样。所以,周围的人与他搭话时都叫他老孙。

他才三十几岁?从看到他第一眼时,我一直认为他有五十多岁了。

老板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有人进超市来买东西。来人对老板娘很熟,一进店,就聊起了邻村的案子。

老板娘问,你早上去那里看了吗?

来人说,去看了,尸体被拉走了,那里拉起了警戒线,什么也没有看到。不过,听说,那个男人被脱光了衣服,还被人切掉了那里。

来人并没有在老板娘避讳什么,只是说得较为含蓄。

老板娘对来人说的情况好像早已听说过了,她说了一句“真是变态”后又问,你还听到什么没?

来人说,说得乱七八糟的都有,不知道那些是真的,懒得说了。哦,一胜呢?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了?

老板娘说,鬼知道他去哪里了?每次吵架后都会跑出去呆几天,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他爸给他留下这个超市,我早就跟着他饿死了。

来人笑了笑,说,所以说,嫁给富二代,再穷都不会愁吃穿。

老板娘说,就他那样,给他十座金山银山也会给他败光的。

来人又笑着说,男人嘛,三穷三富不到老。你要往远里看。

老板娘说,我就是看远了后才担心今后会跟着他喝西北风。

他们还扯着家常,我对老板娘说了一句谢谢后,便离开了。

四                                                       

严小欣正在做晚饭,她对我突然的到来有些不高兴。她问,你来做什?

我在她那个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出租房里坐了下来,手里还燃着烟,猛抽了几口。说,想你了。

她正在炝炒上海青,辣椒放得很多,炒起来的油烟很炝人。我实在忍不住了,咳起嗽来。她说,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来了吗?

我说,我们都好几年了,你不会这么绝情吧。

她盖着锅盖,油烟味就小多了。她说,我们又不是什么关系?

我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插话说,打住,我们可不是什么夫妻。

我说,虽无夫妻之名,但却有夫妻之实。

她说,与我有夫妻之实的男人多了,我可不能个个都贴心贴肺吧。

尽管来她这里之前,我就猜到她会说出什么样子的话来。毕竟,如她所说,我们连“临时夫妻”都算不上。自从今年初与她大吵了一架后,她就不让我去她家了。

严小欣今年四十多岁,比我大了近五岁,四年前认识她时,我还在开摩的。

那天下午,我送一个客人去长途汽车站,到了那里后不久,天突然就下起了大雨。车站那里是别的摩的司机的地盘,我如果在那里呆久了的话,会引起他们的不满。之前才开始开摩的时,不懂这行的规矩,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去了时,还被别人给打了。后来,我找了一个离南山村旁的工业区的路口为自己的地盘。

天下起了雨,车站那里也不宜久留,于是便准备返回工业区路口。摩托车刚才打燃火,从背后就来了一个女人问我,去北山村多少钱?

她的打扮看起来像三十岁出头,长得也挺好看,只是有两颗非常外露的兔牙。

三十块。

她说,那么贵?

我说,这里离北山村很远,三十块不贵。

旁边已有摩的司机来到她面前,说,我送你去,二十。

我心里暗想,到嘴的鸭子又飞了,但是这在别人的地盘上,又不能做什么。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摩的司机,然后对我说,二十,你去不去?

我说,上来吧,算我吃亏了。

关于她为什么坐我的摩托,而不坐那个人的摩托,我是可以猜得到原因的,因为,后面上前来抢我生意的那个摩的司机的脸上有一块看似刀疤的东西,且一脸恶相。

大雨下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就停了,在路上,我问,你是哪里人?

她说,是河北的。

我说,河北离首都那么近,怎么跑到南方来打工?

她说,我儿子在这边,我不放心,所以就来了。

我说,叫你老公来看就行了,你一个女人还跑这么远。

她说,我老公死了。

我问,怎么死的?

她说,杀人,被枪毙了。

我听后心想,她老公原来是一个不要命的主儿。

你儿子是在北山村吗?我问。

她说,是。去年他就来了,他以前跟我一起在浙江打工,后来,他就想一个人打工了,真是儿大不由娘了。

我问,你儿子多大了?

她说,二十了。

我说,那你十五,六岁就嫁人了吗?

她笑出了声说,我现在都已经四十几岁了。

我说,不像,你一点都不像上四十岁的人,倒像是还没有满三十岁的人。

她说,大哥,我哪有那么年轻哟。

我说,我是七九年的。

她又笑了,好些年都没有听到女人对我这般笑了,说得再确切些,好些年都没有女人对我这样说过话了。为了壮壮,我天天把时间挤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与别人搭话的精力和心情。但是,这个女人,我却对她说了一句还想再说一句,对她,我居然有些着迷了。

她说,原来我比你还大五岁呀,大兄弟。

我说,我就住在南山村,紧挨着北山村。

她说,那感情好,大兄弟,你给我留个电话,往后我要去哪里了就给你打个电话,你就当我的御用司机。

我说,那行。哦,对了,我叫孙扁,大姐,你怎么称呼?

她说,我叫严小欣。

那我就叫你欣姐吧。我说。

她说,行。大兄弟,你是哪里人?

我说,重庆的。

你是一个人在这边,还是全家在这边呢?她问。

我说,就我和儿子在这边。老家已没有人了。

她问,那你老婆呢?

她也死了,得病死了。我回答。

她用同情的口吻说,我们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那你儿子多大了?

我说,七岁多了。

她说,那你又当爹又当妈,一定挺累的。

听到她的这句话后,我心里苦苦的。

很快就到了北山村了,她儿子在一家五金加工厂里上班。看到他妈妈的到来,那个小子的脸色好像有些不乐意似的。但欣姐的脸上却洋溢着喜悦。

我说,欣姐,以后要用车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就住在隔壁村,离这里不远,就五,六百米路。

她笑着说,行,那就谢谢你了,大兄弟。

把欣姐送回北山村后,我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就像九年前见到壮壮的妈妈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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