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斗篷骑士

夕阳西下,寒夜将至。

风语又烧了一根魔晶,沿着浅河向东而行。暗火织成的披肩萦绕着她,使她免受霜寒之苦。长在河畔的野草懒懒地招摇着,上面缀着青蓝色的花朵,花瓣也慵懒地低下头来。若轻轻掀开绿色的帷幔,青蓝的花海映入眼帘,上面还有些许冷凝的结露,像莉安的眼睛。

几只晶莹剔透的蝶躲在里面,一动不动。夜晚,对它们来说即是永夜。风语合上了蝶的花棺,冰冷的露水浸润了指尖。一小簇暗火从肩上滑了下来,沿着手臂流向她的指尖,寒冷的感觉转瞬即逝。真贴心,一点冷都不让她受。她又换了根手指,暗火却突然飞了出去,在她面前诡异地闪动着,变作一团火球,再泻下来,幻作人形。

“我累了。”风语试图为她的无聊尝试解释。

“省着点用,小女孩。”

“就一下下,再说,你变成人形更费魔力吧,快回来,我要冻僵了。”火球抖了一下,然后崩溃解体,在空中飞来飞去,拖出长长的尾巴,飞回风语身边,织成了暗红色的披肩。真乖,她没敢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它像是活的。”风语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将剑支到旁边。

“火本就是活的,灰烬便是证明。”

“我意思是,它是可以抓住的,比如水,不像火苗那样。”

“它再怎么不像,也是火。”暗火团里布满了丝带状的火焰,似乎在拼命向外伸展,想要烧尽周围的一切。“如果没有约束,它们就会漫无目的的燃烧。”

“在那之前我得把它甩出去,对吧。”对暗火几乎一无所知的她,逐渐意识到兰特尔同莉安一样,也是一名优秀的魔法师,把这样致命的事物娴熟地玩弄于股掌之间,是很难做到的,更何况他还不在身边。

“会怕吗?”

“不会。”

“放心吧,我不会让它失控的。”

“那就好。”

“你还在吗?”

“很近。”

“谢谢。”

“.…..”

“感觉你在这团火里。”

“歇好了没,天就要黑了。”

“再等一下,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稍微体谅下呀,大叔。”

“哼,我怕你的剑不抗冻。北国的风,摧人折剑。”

“怎么可能,这剑是斯托克斯钢做的,剑柄也是上好的桦木,是黑托利亚送的,怎么可能……”

“他是谁?”

“……我的养父。”

“是他啊,亚伯有讲过。是怎么样的人?”

“可怕的人。”

“有多可怕?”兰特尔在记忆中寻找奥尔德斯大陆上的狠角色,白发,黑厚风衣,拿着太阳刀的赏金猎人,无需拔刀就可以瞬间肢解几名重装骑士,风语反复强调这一点,但他并不在兰特尔心中的强者名单上。

“听起来像是民间传说,可如果是真的,我倒想会一会。”

“如果你想会会,站在这儿等着就好了,他会追上来的。”

“黄金卷轴不是到手了吗?怎么,你比那卷轴和委托还要重要吗?”

“不知道。”风语蜷坐着,将脸颊藏在腿缝里。

“是因为你有他的纹路吗?”

“没有!”风语害怕地抱紧自己,我是凡人,我是凡人,是被领养的可怜小孩,不是老爷的孩子。那为什么要跑?为什么眼睛可以亮?兰特尔追问着,直到她啜泣才收手。

不知道。

她沉默地背起剑,擦干眼泪继续行进,寒风打在流动的暗火上,噼里啪啦地响。已经看不到流动的河了,她踩着坡上的石堆,翻过一座矮丘,看到一座残破的尖塔。天已经快黑了,太阳依旧藏于浓雾,不见夕阳。

“就是那。”兰特尔说。

“如果里面有人怎么办?”

“杀掉。”

“如果是好人呢?”

“好人可不会来这儿。”

“这也是试炼的一环吗?”

“活下去。”兰特尔的声音迷失在黑暗中,之后她无论说什么,回应她的都只有寒风了。也许风也有自己的语言,寒风是高原狼的哀鸣,北方人的呢喃,神山以北的一切秘密,都以风语告知世人。

神庙离她越来越近,风语烧了最后一根魔晶。她听到了男人的谈笑声,还有铁锹铲土的声音,破败的庭院周围屯了一圈厚厚的土墙,差不多有半个人那样高,一个男人坐在墙上背对着她,穿着灰旧的带甲绒衣,剩下的人都在下面,大概至少有五六个人。

悄悄的,像猫一样。暗火也不再飘动,让她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靠近了隐约能看到一点庭院,里面有被毁坏的雕像,她辨认不出是哪个神;还有被劈碎的木条,正被埋进土里的尸体。同样,她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我还是想念王都的地下酒馆,虽然脏脏的,但女人却野得很。”

“你就吹吧,就你这挫样,哪有女人愿意给你干?”

“我给了她三百个铜币,她就从了,再加一百,她直接脱了衣服开腿躺桌上了。”

“哈哈哈哈哈,女人只会榨干你的钱包。只有有钱,她们根本不在乎你是谁,一样奉上双腿。”

“看到老爷她们就像发情的狐狸一样,不还是图钱吗。”

“可不止图钱。老爷们身子里有魔法,生的孩子也有魔法,眼睛时不时就给你亮一下,怪吓人的。再说了,老爷都长得俊,身体也好,活得久也懂的多。如果你是女人,估计倒贴都愿意。”

“去你妈的,别提女人了。兄弟来这鬼地方都几天了,一个活的娘们儿都没见。”

“生了老爷孩子的女人都活不了,你们不知道吗?而且老爷什么时候想要会魔力,就把孩子咔嚓咯,反正他们也只是玩玩而已。”

“喂,我们一直聊男老爷干嘛,搞基吗?我们应该想想怎么找女老爷,好家伙我见过,那可是一个比一个漂亮,又白又高,穿的也骚......”

“想什么呢。女老爷怎么可能看的上你,也不照镜子瞧瞧。除非你是老爷,她们才会把你当存钱罐一样从里到外翻个遍。”

......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风语硬着头皮发问。

“你他妈谁啊?”

坐在土墙上的男人扭头看向风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身体,手里拿着的土豆掉了下去。

“喂喂,我没看错吧。”风语用剑对着他,他咧了咧嘴,吹了声口哨。“女人!”六个穿着皮甲铁盔,持着阔剑的男人爬了上来,看到她同样发出轻浮的喊叫。

“哥,咱捡到只小野猫。”

“表情那么凶干嘛,到哥哥这儿来。”

“你们在干什么?”他们的目光令人恶心,风语下意识用手挡着胸口。

“这儿到处都是尸体,得把他们放一块烧掉,不然会有尸鬼。”

“喂,你还真回答她啊,这娘们估计冻傻了,哟,还会拿剑,表情还挺凶。把她的手脚砍了,然后弄到死。”

一共有七个人向她靠近,六个全副武装。换做平时她绝无胜算,黑托利亚从不会让她陷入以一敌多的窘境,她不可能同时招架四个方向,即使敌人缺乏围攻的经验,在体力上她也不占优势。但是她有暗火……他们慢慢围了过来,她肩上的暗火披风流到剑尖。

“她是斯托克斯人,我能闻到那股味。算了,就算是土婊子,在这儿也是上乘货儿。”

风语握紧了剑,瞪着最先对她出言不逊的男人。臭婊子!他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砍向风语,动作夸张迟缓,只是凭蛮力的剑术白痴,他的挥击被完全招架,仅仅两招就露出了致命破绽。风语一剑刺穿他的心脏,附了暗火的剑锋利的超出寻常,像是放入剑鞘一般顺滑。她把剑迅速拔了出来,剑刃挥动的同时,暗红色的火焰喷射了出来,直接点着了旁边士兵的木制臂盾。我着火了!他将剑丢在一旁,拼命扯烧着的臂盾。

“杀了她!”有人怒吼着,但无人敢上前。每当风语挥剑的时候,都会伴随着一道溅射的黑焰。取下臂盾的士兵身上已经布满了火焰,在地上绝望地打滚,有的士兵在他身上踩,结果自己的靴子也着了火。

只有三个人还围着风语。

长剑上的暗火赐予她勇气,给敌人以恐惧。他们握剑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攻击变得华而不实,给自己壮胆似的大开大合,剑刃来来回回,叮当叮当地响,却没有一击伤其皮毛......恐惧中鲁莽无比的攻势被无可挑剔的招架挡了回来,粗糙的细节以意想不到的的形式弹回攻击者,他的手腕被自己扭到了,剑落地的瞬间,风语斩落了他的头颅,暗火一并将另一个愣神的傻瓜连人带剑一同斩首。

那可是暗火,可以如丝雾般飘散,也可如同钢铁般坚硬,可以如同太阳烈焰般灼热,亦可像和风般温暖。那不是燃烧物放出的光芒,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炽热之物,普通的长剑也无法抵挡。 

倒地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留有些许勇气的战士。“去死吧!”他的冲锋粗莽而短暂,风语招架的同时转剑往下一划,他血如泉涌地倒了下去,脖子旁的绒毛被暗火点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风语用剑刺穿被暗火烧死的人的心脏,只有心脏和头受到重创,她才坚信敌人不会再暴起送她一记饯别刀。

“还有吗?”她应该留个活口,但这么大的地方不可能只有七个人收尸。她走到土墙边往下看,庭院的地砖四分五裂,外边挖了一道深沟,里面放着数不尽的尸体。她往前一跳,越过沟壑,走进被毁的庭院,又冲过来两个士兵,被她轻松解决。

风语小心翼翼地进了神庙,环顾四周,暗火也飞了出去,替她搜寻看不见的死角,没有敌人,只有不计其数的尸体和到处可见的干涸血迹,毁坏的神像依旧发亮,到处都是尸体。身穿白袍黄甲,但几乎被血浸红的圣职骑士,衣不蔽体的黄衣信徒,还有无法分辨的残肢,头颅,都浸泡在黑色的血中。礼拜用的长桌全都被毁,桌布像一张染布,还有些残肉粘在桌面上。长桌上烛台还未烧尽,蜡烛上都是齐齐的切口。越往里走恶臭愈发地重,连寒气都无法抑制住杀戮的气息。一把长枪和几把直剑把五六个圣职钉在中间,周围则被空了出来,长枪上串着身穿黄白相间的大礼服的老头,血液顺着枪身,依旧在一滴一滴流着。

“太阳神教。”兰特尔说。

“这里发生了什么?”她的胃本来就是空的,一闻恶臭又犯了恶心,干呕了一阵。这些人应该死去了有些时日,角落里积满了灰尘,严寒延缓了尸体的腐败。

“土匪,赏金猎人,反序者,也可能只是逃荒的难民。他们身上的盔甲都凑不齐一套。”

“连小孩也……”她不忍去看那些残破的尸体,身体一阵痉挛,暗火给得了她温暖,却不能让她果腹,她已经快直不起腰了,如果没有暗火,她走路都会打飘。

“嘘,有人。”毁坏的神像一侧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与她的心跳有些合拍。神像轰地一声砸倒在地,碎掉后不再发亮。视线所及之处,是扛着巨剑,高大壮硕的黑影。大概有两米左右,浑身被紫色的迷雾笼罩,与他的斗篷融在一起。虽然不及那个巨汉壮硕魁梧,但他抗的那把巨剑和枪一样长,像一把硕大的十字架,绝不是她所能招架的。

斗篷骑士瞟了眼手下的惨相,将串在神像前的主教架子砍到一旁,斗篷猛地一震,碍眼的碎屑都随风退散,暗火聚成一层浅薄的盾,挡在她的面前,上面溅了黑色的血。

“怎么办?”她小声问兰特尔。

“把剑扔了。”他的声音更空灵了,像是在她脑海里一样。

“啊?”

“扔了。”

“这可是黑托利亚送的……”对啊,这是黑托利亚给她的剑,她为什么一直要拿着不放呢,明明打巨汉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她将剑放了下来,支在地上,然后松开了手,任由它砸在大理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巨响。

“举起手来。”

“啊?”风语更加迷惑了,是要放弃抵抗吗,那为什么不直接跑掉,那来这里的意义何在。她这辈子都没屈服过,将双手举过头顶,哀求他人饶她一命什么的。即使脖子上架着刀刃,她也会还以狰狞的怒视。

“信我。” 

……

她选择相信兰特尔,因为他带给了她不一样的奇迹。

风语缓缓,缓缓举起双手。

“你在干什么,是单手,你拿剑的那只手。”暗火飞到了她的头顶,聚成一颗火球。

“啊?你就不能说清楚点吗?”风语感到又气又好笑,赶忙把左手放下,这一切都被斗篷骑士看在眼里,他却始终一动不动,只有斗篷在随风飘动。他也渴望着一场公平的决斗吗,即使对手是一个凡人……自己这样还算是凡人吗?身披烈火的少女。

“注意你头上暗火球的闪动频率,就像握剑一样,同步握住,松开,”

她高举着右手,按兰特尔说的重复紧握,张开,和头顶上火球的闪烁保持了一致。她找到了正确的节奏,火球快速坠落下来,落在她的手中。往下拽!她猛地一拉,像扯下幕布一样,发出悠长的提琴声。

她手里多了一把剑。一把从中间断掉,只余下剑柄和部分断刃的大剑,剑柄的一部分被熔掉了,巧克力色的裂纹将剑柄和剑刃熔在一起,一把完全钝掉的断剑,和双手剑差不多重。厚重的剑身看起来只能用来破甲。被撕破的火球变作火环,飞速地绕着她旋转。

“好了吗?”斗篷骑士持着长如钢枪,宽若手掌的巨剑,紫黑色的迷雾随风舞动。他将剑轻轻转了一下,迷雾被些许拨开,露出一双血红光的眼睛。

“久等了。”风语侧了下头,火环上凝出两把黑红色的短剑。无需害怕,兰特尔给予了她力量,就一定可以一战,否则他应该把暗火都给到她的腿上,让她飞一样逃走。

信任,大概也是试炼的一环。

斗篷骑士发起了进攻,巨剑砍在两片叠在一起的短剑上,风语正面抗住了这一剑,地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本想闪躲他的攻击,但他的速度比那巨汉还要快许多,她反应得过来,却来不及控制身体,把暗火都当成这把断剑的前端就好,挥动的是一把巨大无比的剑,足以挡住斗篷骑士的巨剑。

像平常一样挥剑就行,暗火都顺着她的动作来。兰特尔信任她的剑法,只是为她填补了与老爷之间的那条她一直坚信的,只要消除就能达到甚至超越黑托利亚的鸿沟。

她甚至不需要那两把悬浮的短剑,就可以招架骑士的进攻,那两把剑闪烁着火光,不断穿梭过他的斗篷,又过了几招,风语一剑逼向他的脖子,迫使他拉开距离。

斗篷骑士身上的迷雾几乎没有了,剑上多了几道血红色的抹痕,像是喷涂上去的染料,而那两把短剑已经消失了,她明白了兰特尔的意图,他用两把带了火的剑,将对手身上的迷雾一点一点烧掉,最后一抹亮红,猛地将布子扯开,发出嘶的一声。

这样就能看清斗篷骑士的身子了,没有迷雾掩盖的他体积缩了一大圈,但他依旧十分高大。他穿着青蓝色的紧身铠甲,除了关节外看不到任何间隙,像是贴上去的一层钢铁皮肤。剩下的迷雾遮住了头和剑柄,毫无疑问,他是属于某个公会的骑士,最后一点迷雾遮挡了会徽。

但暗火的表演还没结束,骑士的铠甲突然自行裂开了几个口子,都是整齐的切口,鲜红的血渗了出来,像几张大口呼吸的嘴一张一合,更多的血涌了出来。骑士踉跄了一下,用剑撑住身体,重重呼出一口气。

剑刃并没有击穿他的铠甲,却将里面划得血肉模糊。但在风语看来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斗篷骑士,又重新站了起来。碎掉的铠甲又重新聚合,变得破碎不堪,尽可能护住他的要害。斗篷重新长出,勉强裹住他的全身,像是又添一件绒袍。

他要上了。兰特尔发出警告。

“我知道!”

斗篷骑士弓住全身,猛地跃起,剑直指她的喉咙,风语早有防备,边打边退。两人来到了更开阔的荒野。尖塔坠了下来,将整个神庙砸个粉碎,到处都是碎石。

“把剑抓紧了,直接挥。”兰特尔说罢,斗篷骑士又发起了进攻,一道大开大合的斩击,足以将飞石击碎,风语感觉剑突然重了许多,用尽全力挥剑,她又听到了琴音,一道黑色的火束喷射而出,变成一道焰浪,撞到斗篷骑士的剑上发出巨响,而风语被后坐力击倒在地,剑也飞了出去,被暗火丝拽住,强行塞回她的手中,两只手腕撕裂似的痛。而斗篷骑士的剑已经断了,但他再度发起了冲锋,迷雾聚在了他的身后,像漆黑的双翼。

“再来一次,别挥,抓紧就好。”这不是一把剑,更像一把火枪。这次她半蹲下来,单手托剑,剑柄用肩膀抵着,提琴再度奏响,震得她整个身子往后一晃,还是稳稳地蹲住了。看着一簇细长的暗火从断口喷出,剑的断口微微上抬,斗篷骑士仍在冲锋的路上,单脚离地,暗火束击中了胸甲,轻松地钻了进去,短短一瞬,伴随一声炮响,罩着风语的暗火壳被震得粉碎,爆炸的余音震耳欲聋,冲锋结束了。琴声戛然而止,以一阵短促的嗡鸣声作为终音。

一切再度归于寂静。

“结束了吗?”风语绷紧了身子,一动不动。一颗火球重新燃起,让她看清跪倒在冲锋路上的骑士。他的盔甲滋滋作响,像发酵的面团一样涨大许多,上面布满被腐蚀的坑洞,“斗篷”不再飘动,化作一层刺壳贴在他的背后,中枪之后飚出的血液,凝结在了空中。

“死了。”兰特尔肯定地说。

风语放下了剑,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封闭的头盔,只有头和四肢完好如初,躯干部分已经完全变形,难以想象里面的血肉是怎样的。她将面甲揭下来,骑士死得很平静,暴烈的死亡,没有带给他狰狞的面貌。方脸浓眉,胡子也留了一茬,城里的老爷都细腻的很,她又想起黑托利亚了。她尽可能地不去想他,便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他是怎么看人的?”风语托着面甲问道,上面没有任何缝隙,挡在面前什么都看不见。“他是怎么穿上这套铠甲的?”

“很特殊的一种金属,附魔后即可自由流动,他的斗篷也一样。”

“那这是什么?”风语留意到脖颈处有一个微微闪光的十字刻章,是象征秩序的正十字。

“糟了。”兰特尔的声音竟有些慌张,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是秩序之剑。为什么会这里,难道……那个男人回来了?”

“谁?”

“联盟王瑞恩,秩序的最高统治者。很多人更愿意单叫他王。”

“王?那个消失了三十年的人吗?”

“只有他才有权动用秩序之剑,不管是不是他,至少有了一个王。这不算什么,他看到暗火了,让谁看到都无所谓,不能让秩序教的人知道。”

“为什么?”风语翻开骑士的眼皮,是淡紫色,心存的侥幸破灭了。他是老爷,复活后他会记得一个身披暗火的少女杀死了他。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至少现在没事。他已经死了,就算有血晶也无法修复。暗火束不会摧毁血肉,而是将其扭曲,让它无法还原。”

“你好像对付老爷有一套的。”风语坐了下来,再次端详手中的剑,外面那层暗铜色似乎是镀上去的,剑的断口处是幽邃的黑,偶尔还有火红色的纹浮现。

“这把剑有名字吗?”她不喜欢给武器取名,在那些佣兵眼里,“风暴之怒”,“黑夜收割者”,“哀嚎”,只是制作精良些的佩剑,加些装饰便获得了毫无关联的称号。但这把断剑……只叫断剑体现不出它的内在,称作剑枪,也远远不足,显而易见,不是简单的兵器名就能囊括的。

“提琴。”它的琴音像大小提琴。

“一点也不像,又笨又重。”

“提琴之所以叫提琴,是因为它独特的琴声,而不是外形。”提琴一点一点地崩解,化为暗火回到暗火球。

没了提琴,风语看向废墟,良久,喃喃地说:“我又杀了老爷,第二个……”

“真是的。别在意这种事情,很多老爷的身体已经和普通人差不多了,你应该想是强者,不是因为老爷才强,是因为强才被叫做老爷。”

“单靠我是赢不他的。你的火焰……我不明白,它太神奇了,我可能永远也理解不了。”

“不用纠结这个。暗火再强,也只是武器而已,打赢靠的是人,不是刀枪。”

“认真的吗……这么说你认可我的实力了。”

“哼,除了差点举双手投降,其他的表现还算不错。”

“喂!那是你没说清楚好吗?”风语赌气般地侧头,看向斗篷骑士,他的脸已经消失了,头盔里变成了黑泥似的东西。他的盔甲也失去了光泽,开始慢慢从身上脱落。没有了魔力的加持,只是一堆废铁。“这里到底怎么了?尸鬼,反序者,现在又是秩序之剑……我现在又该去哪,在这根魔晶燃尽之前。”

“反正不会是柏格姆林,没有马的话,去那里要走几天的路。”

“对啊,那时候恐怕反序者都攻破柏格姆林了,又会有成千上万的尸鬼……”

“不会有新的尸鬼。”兰特尔否定道,“尸鬼不是病,只是用魔能操控躯壳罢了。相当低效的作战方式,也只有反序者能想的出来。随它胡闹吧,将死的蛆虫罢了,要么被斯托克斯的铁蹄踩碎,要么被斯利安的魔术重炮轰成渣。”

“诶?”

“怎么了?”

“你的意思是,反序者和尸鬼根本算不上什么。”

“乌合之众罢了。”

“可他们是无辜的平民变的……我亲手……”

“是先将他们杀死,再用魔能奴役他们。”兰特尔纠正了她,“所以行恶的是杀人者,消灭尸鬼只是让他们解脱而已。”

“为什么要滥杀无辜?”

“因为这里没有法律,是最后的游园。不过既然王回来了,差不多该结束了。”

“老爷都觉得这不算什么吗?”

“是的。几万,几十万,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不止是老爷,就算普通人,只要不是亲眼所见,这些事情仿佛都和他们没有干系。就算感到愤怒,哀伤,很快又会抛到脑后吧,真正敢于行动的又有几人?”

“那如果你亲眼看到,会怎么做?”

“不是如果。”

“嗯?”

“我杀了那个老爷。”救下了凡人的她,她的名字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暗火突然熄灭了。

“那就好……”风语像烧掉了最后一根火柴的小女孩,背对着寒夜笑着,将最后的美梦看尽,然后死去。

这是她想到的结局。

“坐在那儿会冻僵的。”

兰特尔的声音不再空灵,风语抬起了头。他就在她的面前。

“没想到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卡米勒的动静这么大,不来探取情报怎么行?哼,顺便照看下这个迷途的小女孩……怎么了,难道还在生刚才的气吗?真是的,这么快跑过来,不会是要打一拳……”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

愿长眠在火炉旁,不复苏醒,愿住在他的臂弯里,不受寒冷……

左手的狼印记又开始作痛,让她从朦胧的幻想中清醒,用逐渐清澈的双眼瞪着黑衣的来者。

黑托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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