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


鼓浪屿的海风,在海面上留下道道波澜,吹起了女孩的秀发,扬起了她的裙衣下摆。她穿着一双木制凉鞋,在沙滩上嵌下她的足迹,海水高涨,海鸥腾空而起,泡沫拂去了脚上的细沙,远远看去,像是走在了一条铺满珍珠的路。


随风潜入耳边的海洋呓语,与岸边的琤琤弦音相辅相成,合奏出一曲轻歌,自绕行云飞,连搁浅在海滩的扇贝听了,也不禁跟着音乐的节奏活络起来,露出白嫩的身躯。


那是GALA的成名曲,Young for you。


岸上的男孩,头顶着五颜六色的花环,花环之上,抽离出两根细长的枝叶,咋一看,他就像是只站立的蚂蚁。他还戴着一副墨镜,肩膀上挂着棕色木吉,音乐的来源就在于此,他身下穿着一件迷彩裤衩,双腿肆意张开,脚上穿着明显大号的人字拖,看起来有些滑稽,整个身躯都随着指尖张扬而微微摇摆着。


他的声音欢脱在音符之上,仿佛深得原唱精髓,看向女孩这边的时候,眉毛便微微挑起,嘴角洋溢着洒脱与自由的笑容。


可惜天公不作美,不知何时,天上已是黑云压城,滚滚雷声几近将男孩的歌声淹没。海岸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女孩离开之前,往男孩方向望了一眼,他却早已不见踪影。



女孩所住的民宿位于小山腰上,需要走几步台阶才能到,通往阶梯的小巷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巷子两边摆满了盆栽,抬头向上看去,绿茵茵的一片爬山虎,它们仿佛约好了似的,纷纷从一家的阳台上爬向对家的阳台,然后又爬回去,垂下来的枝条又挂在了木制的指路牌上,指路牌上的绿漆饱经风霜,颜色逐渐褪去,留下一滩棕褐色的漆锈,那应该是岁月的痕迹。


这幢宅子是少有的由本地人来经营的民宿。鼓浪屿早已不是当年的鼓浪屿,近年来,游客素质参差不齐,人们越来越热衷于打卡,做一些泛泛而谈又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当地人民不堪其扰,大部分都离开了。


“可这里是一个容易被宽恕的地方。”男孩说,“也是我的家。他们把这座房子留给我,我把它改造成了民宿,虽然只有两个房间,可是偷得自在。”




小岛的夜,与城市的繁华和忙碌不同,是静谧而暧昧的。这座岛上,偶有的小馆泛起了幽光,像是流萤轻舞后,休憩在伸展的葎草上,在丛林中隐隐闪烁。夜晚的天空与大海相连,云层翻滚,如海上波涛汹涌。


“今天天气不太好,要不,去我常驻的酒馆坐坐?”男孩邀请女孩道。


酒馆的名字叫安徒。


这里的霓虹灯光似情窦初开的少女般娓娓道来,没有那份令人晕眩的急促。


调酒师微微晃动手指,一杯鲜蓝通透的鸡尾酒便制作完成。


女孩安静的坐在吧台上,接过调酒师递过来的酒,她晃了晃酒杯,透过那摇动的酒水,她看见男孩在冲他笑 。


陌生的人们,分散而坐,有的三三两两,彼此倾诉;有的默默彳亍,遥想远方。


男孩富有感染力的歌声,缓缓地在空气里,弥漫。


“当这一切已结束 你是否失落

当我随烟云消散 谁为我难过

没有不散的伴侣 你要走下去

没有不终的旋律 但我会继续

倘若有天想起我 你蓦然寂寞

人生是一场错过 愿你别蹉跎”


“你为什么选择这首歌?”女孩问。


男孩答:“年轻的时候希望自己小众而独立,长大后才发现,做个俗人也挺好。”


女孩掩嘴轻笑:“老实说,你下午唱的那首,听起来真的很像驴叫耶!”


“啊--?”男孩一脸的委屈,“可是原唱也差不多是这样唉。”


女孩轻哼一声:“让你模仿,不是要你超越啦!”




翌日清晨,女孩品尝着男孩准备的早餐。


“像我这样的亲自给旅客下厨的店长,已经不多了吧?”


女孩边吃边点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个五星好评的!”


今天天气不错,吃过早餐,男孩便提议一起去环岛步行。


“你不看店了吗?”


“可我就你一个客人呀。”



岛上胡同交错,身处这街头,万国建筑的棱线在另一街头便清晰的浮现出来,和煦的晨光随意的漫射在教堂锥顶的一面上,犹如朝圣的降临,准点响起的厚重钟声在这小岛上回荡,丛林簌簌舞动,以此作为回应,犹如圣者的朝歌。


女孩双手合十,闭目祈祷,一脸虔诚。她的裙衣被柔和的醺光匍匐,在无声的教堂里微微舞动,像是穿了一身,纯洁的花嫁。


流浪猫的一声眠叫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男孩慌乱地收回凝视的目光。


“你许了什么愿望?”男孩蹲下身子,抚摸着那只猫,“这只猫叫滚滚,你看,名副其实吧?”


“希望世界和平。”女孩一脸惬意,欢快地向教堂外走去。


男孩轻轻捏了一下滚滚的屁股,它便慵懒地叫唤着遛走了。


他往女孩的方向跑去,嘴里喊道:“等等我……”


海浪扑朔在沙滩上,褪去的时候,它抚平了深浅不一的皱褶,使得前人的踪影无迹可寻,唯有足下传来的一丝温存,告诉迷茫的背包客,他曾经来过。

男孩拾起一根木棒,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大圆圈,随后在圆内比划一番,仿佛勾勒出了一个少女的轮廓。

女孩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画画!”

“你傻呀,它很快就会被海水冲走的。”

男孩冲他傻笑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

男孩一刻也没停下,正当完成之际,海浪逼仄而来,他慌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棒,试图阻止海水的侵蚀,他嘴里喊到:“再等等!再等等!”

大自然没有听从他的呐喊,毫无留情的吞没了他的画作,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男孩一个酿跄,摔倒在地,他沮丧道:“太可惜了,明明就差眼睛了。”

“真傻啊,真傻啊...”女孩笑的合不拢嘴。



- 07-

鼓浪屿岛上的最高峰,日光岩,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他们席地而坐,男孩取出吉他,开始哼唱他心爱的曲子。

他的声音洋洋盈耳,一如昨日的奔放与热情。他看向女孩的眼神变得清澈,不再犹豫,不再纠结,有的只是沉浸在音乐的,少许的不羁,嘴角的笑容看起来像个憨憨,却依旧挡不住他的魅力。

一曲结束,男孩把吉他递给她:“你来试试?”

女孩站起来,抱着吉他,面朝大海,安静的样子宛若一场恍惚的梦境,展轴拨弦三两声,清远悠长的吉他曲,是甜腻忧伤的前奏,跳动的音符便如流水一般飞泻出来。

鱼儿跃出海面,惊起一片水花;孩童在岸边嬉戏,他们用沙子砌成了一座座城堡;有人架起摄像机,咔嚓一声,警觉的流浪猫便四处逃窜,灌木丛纷纷扰乱,世间的一切仿佛在那一刹那定格。



- 08-

码头上的人们来来往往,有的正要离去,有的自远方而来。

女孩要离开了,男孩一路陪同。

“欢迎你下次再来。”男孩说。

女孩的身躯微微一怔,她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要留在这里。”男孩冲她挥挥手,“下一个客人马上要来了。”

是啊,女孩心想,他是一个好店长,也许对每个客人都是如此。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站在甲板上,冲他大喊,“我叫江离!远离的离!”

岸边的人影渐渐缩小,他的声音乘风而来:“方远,远离的远。”

你可能感兴趣的:(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