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着我这些粗鄙的文字有此幸运,能和你相遇。

2019年新年伊始,《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出版。期间我陆续收到过一些读者的私信。

他们本着求真精神问我“精神病院里真是这样吗?”“病院里男女不分开住吗?” “电休克真的能治好抑郁症吗?”或是向我求证书里的各种细枝末节。

说来赧然,我常看着这些问题发懵:“他们是在问我吗?”“我有写过关于这些的事情吗?”“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呢?”——我就像一个拾人唾涕的抄袭者,一不小心失了忆以后,连自己抄的是什么,抄的是谁的都忘了。

其实也可以理解吧(自我狡辩),一方面,阒然回首,距2018年入院,迄今已过去整两年;另一方面,我早就摆脱了大病初愈之时过度激昂亢奋的状态,在长时间调理和休整后,终于从“自己无所不能”的妄想中跌落下来,谦卑恭谨地承认自己其实就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平头老百姓。

因此,我根本不敢回头去看这本书,就像长大的人不敢去翻自己初中时候的矫情日记一样。我曾在搬家收拾物什的时候翻到过年少时的日记,里面充斥着少年时代特有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式的哀伤,当时的我,为寂地、七堇年的文字共感沦陷得一塌糊涂,敏感之心被一本《被窝是青春的坟墓》抚慰得不知所措,只能哗哗地流眼泪。

更让人不堪回首的是,里面记载了很多少女情愫,有关暗恋的确幸和苦闷,就连傍晚回家与所谓“初恋记忆”的他一起走出了校园大门这点屁事,都写了整整两页,懵懂和无知在其间放肆跃动。看着稚嫩的文字,尴尬的表达,恶心的我当即拿起打火机,付之一炬。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于过去的那段人生,总会为完成的还不够好而捶胸顿足。哪怕现在为了病情,不断致力于转换认知,一遍遍提醒自己:接受自己,接受每一个自己,接受每一种自己,幼稚的,冲动的,冷酷的,激烈的,失智的,还有无助的,绝望的,懦弱的,卑鄙的,虚伪的,包括现在的,和过去的,每一点或好或坏的,都接受,囫囵吞枣,不辨善恶地统统接受。

可是难。

依然一想到过往所言所想所为,还是拒绝到狂摇脑袋。

对这本书的情绪也是一样。不客气地说,现在的我自己看到自己书的封面,想到书的名字,都禁不住地脸红。一想到有那么些读者捧着这一大堆洋洋洒洒的,无知无畏的粗浅叙事,就抓心挠肝地浑身起鸡皮疙瘩。

所以隔三岔五的,就会对那些花钱买下这本书的人感到抱歉。之前出于好奇心和一点点自我满足的虚荣感,常在网上搜对《我抗》的评价来看。心存着一丝侥幸,虽然已不记得具体内容的细节,但总觉得自己也没写得那么糟糕。

可能善良是人们的天性。大家的鼓舞、赞誉,都让我备感荣幸。但随着阅读人群越来越广,我顿觉那些“文笔好烂”“哗众取宠”“无脑小言”的负面评论可能也所言非虚。

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就此懊恼。因为当时是以写日记的形式记录所有事实,配着真实的照片,无法捏造,无法润色,无法大张旗鼓地想象和描绘。

当时的自己完全没想到自己有这个幸运,可以把这些没有营养的全纪实整理出版,因此也没有感受到所谓读者的存在,现在看来,书的文字文笔的确落了散漫轻佻之嫌。

有时,我会后悔。如果当初对内容更谨小慎微,字字斟酌,可能呈现的阅读效果会大有不同,可能是文字工作者可笑的自尊心,我很难完全承认自己的文笔真的差到一无是处。

但再仔细琢磨,当时下笔,是因为那记载的是一段真实的岁月,是一段经历的白描,蕴藏的感情总是瞬间爆发的,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并不是感情的创作者,只是一个记录者罢了。

以前写文章,讲究用词华丽,因此极尽润饰之能事,或磅礴或婉约,成语堆砌,词藻花哨,总要写出“自己读了不少书”的样子,写后读来还洋洋得意。当时的老师看了评价说,不够自然,略显刻意。

当时还不服气,觉得老师欣赏功力有限。现在想来,是太注重形式而情意未到。

所以,我劝慰自己,可能正是因为《我抗》的纪录规避了“二次加工”,摒弃了过多的修饰累赘,才能让情感迸发出最大的力量。

每思及此,就觉得命运给了我,给了这本书最好的安排。《我抗》像我偶然之际,在路边寻得的小花朵,是因缘际遇的奇妙演化,它纵使平凡,不名贵,却总是蕴含着一段时光凝结的光彩,因此在人生的广阔草地里,成就了它独一无二的昂扬姿态。

所以,还是甘愿低下头来,诚挚地感谢每一位读者的厚爱。感谢着我这些粗鄙的文字有此幸运,能和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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