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蚂蚁

洞穴里骚动起来,周围开始挤来挤去,旁边的十三头顶到小乙的肚子上,小乙用前腿拨开十三,舒展了一下身子,摇一摇健壮的肚腹,抖一抖触角,又得开始忙碌的一天了。

走出洞口,前面已经排成了线,大家循着气味去找前面的工蚁留下的踪迹,走到尽头才知道工作是什么,也许有一团食物需要搬回粮仓储存起来,也许有一片良好的土质,适合开挖更多的洞窟,也许有别的工蚁递过来的优质食物,需要送进蚁后的洞里去喂养她。总之,不用想都知道,每天日复一日,做着那些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工作。

小乙闷着头,走着走着,地上的气味越来越淡了,抬起头来才发现前面已经没有了别的工蚁,地上只留下一滩湿湿的印子,连蚁族的气味都已经快消散干净,看来食物已经被搬完了。

事情没了,脚步不能停下来,小乙独自四处转着,寻觅着周围还有没有别的食物,这时发现了十三急匆匆走过来。

“赶紧过去吧,那边发现了一片新鲜的米粒呢,组长正在招呼大家去运回粮仓呢。”十三兴奋地招呼着小乙。

小乙跟着十三,一路看着别的工蚁也成群结队往同一个方向赶,看来有不少米粒,这次工作量不少呀,不一会儿,小乙看到一片白花花的小山峰。顾不得其它,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小乙和十三目不斜视一前一后地疾行。十三这个瘦小的身躯,走路可真是慢,小乙用触角抵着十三的后腹,在后面不停地催,头几乎在后面把十三快顶起来离了地。

小乙一边不停翻腾着脚,却发现十三好像突然走快了一样,离他越来越远,他加快脚步,却怎么也追不上,反而距离越来越远,他继续加快了六足倒脚的速度,一下也不喘息,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健步如飞了。他感觉身体逐渐变得轻飘飘地,脚离了地,眼见离那座白白的山越来越远,十三站在那个白白的山前抖着触角,好像在找他。他突然感到眩晕,六足一松,呼一下落到了一个硬硬的地上。

小乙翻身而起,看了看四周,闻不到半丝熟悉的味道,甚至没有任何蚁族的味道,决计是自己没来过的地方,他被刮到了一片蚁族从未踏足过的处女地。

他又左左右右探寻了一圈,发现了地上有一条裂缝,这时感觉累极了,还是先钻进去歇息一会儿。

这是第一次醒来时,周围只有自己,没有任何熟悉的味道,也没有一个熟悉的蚁族伙伴,小乙感觉有些孤独无依。从生出来那个时刻开始,就承担着一个工蚁的义务,与所有其他的工蚁一起,搬运,找食,开窟,喂蚁后和新生蚁,从工作到睡觉,身边从没缺过别的蚁族。每天都有别的蚂蚁告诉他该做什么,每天只需要跟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都不用想,可是如今离开了蚁群,我该做些什么呢?

小乙钻出缝隙,仔细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这里比较阴暗,表面硬质不甚光滑,是个不错的洞穴伪装外壳,那个缝隙里土质松软,完整没破坏,看起来倒是一个不错的开掘洞穴的地方。

出去寻摸一下食物,没有别的蚂蚁探路,一切都得靠自己,还是得小心一点。小乙顺着角落沿着边小心移动,小心地拖着腹部,留下自己的痕迹,以免再也找不回来了。

可是没有了群居的蚁穴,没有了蚁后需要喂养的工蚁,还需要回来干什么?在哪里不可以挖穴筑洞?小乙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需要有个家安定下来,这样他才会感到安全。

他走了一会儿,便有了收获,那只是一小片面包屑,但是也够吃一阵子了,他绕着面包屑转了几圈,先挑了几块小碎末喂饱了自己,准备再把剩下的搬回缝隙藏起来。没有别的工蚁帮忙,他只能挑一些小片的,再把大片的肢解开,拖到边角处隐蔽起来,再一点点的搬回去。

没有别的小伙伴,干起活儿似乎更容易累,几个来回,小乙就走不动了,他停下来,望着上面跌下来的那个方向,那是太高,再也爬不上去了。他开始想念十三,那个瘦小的十三,每次找到食物也不知道多吃点,做事总是靠我帮他,我不在他身边,他会想我吗?

回到自己新开的巢穴,很宽敞,没有别的蚂蚁挤着他,也不会有兵蚁大大的头顶着腿,小乙睡得比平时长了一些,但是他被“轰”一声惊醒,因为另一边临时挖开的穴塌了半边。没有别的工蚁一起加固,靠自己一点点的挖掘,这个穴窝确实很难再扩大了。

没有蚁群的义务,其实自己的生存也不是很难,一日日过去,小乙每天找食物喂饱自己,再回到窝穴加固穴道。小乙发觉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不难找到食物,缝隙里的蚁窝也比较安全。可是这里有着无尽的孤独,没有陪伴,静悄悄地,他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第二只蚂蚁,自己族群没有,别的族群也没有,他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小乙感觉自己像是这个世界唯一存活的蚂蚁。

脱离了蚁群的工蚁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他不会产卵,不会繁殖,最后只会孤独地死去。小乙逐渐感到绝望,开始懒于出去寻找食物,他想着吃掉穴洞里最后一点食物就饿死自己算了。

阳光照在缝隙上,小乙想最后再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他伸直触角,抬起了头,在阳光下忽然看到一对对透明的翅膀。那是一只只带着翅膀的蚂蚁,像天使一样从天而降,原来已经到蚁族婚飞的时节了。

“嚓”一只美丽的天使直直地落了下来,掉在缝隙旁边,小乙走过去,闻到那是跟自己同一个蚁后的味道。那只小天使已经筋疲力竭,仰面躺在地上,晶莹地翅膀闭拢在一起,微微发颤。

“快,帮我藏起来。”她虚弱地拨弄着触角。

小乙走过去,把她驮在自己背上,把她拖进缝隙,安置在最里面,最牢固的穴洞里。

他去粮仓拖来些食物,回来时,见小天使已经扯掉了自己的翅膀,狼吞虎咽,小乙知道她身体太重,不会再飞了,留着翅膀也是无用。

“快给我,还有没有吃的,我要吃很多很多东西。”她见小乙愣了神,催促他。

小乙知道了,她就是新的蚁后,她要吃很多很多东西,然后她会生出很多很多工蚁来为她找食物喂养她,然后她又会生出更多的工蚁,他挖的穴洞会变得越来越大,然后挤满了蚁后的孩子,这里再也不会孤单了。可是如果食物不够,她不会产卵,不会生下任何一只蚂蚁,交配消耗了她几乎所有的精力,她也将死去,然后,他将继续孤独。

“我愿意把我奉献给你,我的女王陛下。”小乙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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