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这个词放到现在,显得文雅了许多,形成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把一个个“手艺”从民间搬进了艺术殿堂。可放在老工匠身上,这“手艺”仅仅就是一个手艺,一个能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技能。现在的人开始讲究“匠心”,这说明老手艺在不断消亡,到了不得不保护的境地。
我所理解的“匠心”,就是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只干一个营生,从熟能生巧,到炉火纯青,要是能形成理论,那它便成为了艺术。比如说:摄影。自1839年达盖尔发明摄影术以来,它就是一项技能,从黑白到彩色,无数的工匠倾尽毕生的心血,才把这项技术研究普及进了人们的生活。也就在中国,近现代的摄影理论家刘半农,从理论的高度,把照相术与艺术进行了系统的阐述,形成了与书法、绘画等同类的摄影艺术。
当然回到我们的日常生活,能够接触到与艺术沾边的手艺人相对是少数,大多数是某个行当代代相传的匠人。看似一些简单的生活技能,被一些有恒心、能坚持的人做精做细,也竟成了一门手艺。正所谓:行行出状元。这里面就包括“磨刀”。我与“磨刀”手艺人周学文仅是一面之缘,可他却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坚守的力量。
周学文,男,江苏常熟人,今年67岁。给他做个简单介绍,是因为很多人对他并不熟悉。当然,这里面除了理发店、宠物店的他的老客户。后来,在与他的交谈中得知,张家港电视台就给他做过专访,他也算是个“网红”。对于他的不熟悉,我想仅仅是像我这样没有用心去关注他们群体的人罢了。
这天,算是我的幸运。我正在家属小店隔壁的宠物店闲聊,半年才会过来磨刀的周学文骑着他那改装过的电瓶车,来到了店门口。老板客气地出去跟周学文打招呼:“老周,你总算来了,等你半年了,我这十几把剪刀都用得快不行了。”
我终于见到了店老板常跟我说起的周学文。他脸黑黑的,戴了顶绒线帽,身穿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冬天的江南,天气确实湿冷,骑电瓶车保护不好,时间长了,很容易得关节炎,特别是像他这样已经上了岁数的人。他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脸黑。我想这与他常年风吹日晒有关,更有可能是磨刀油已经渗透进了皮肤,怎么也洗不掉了。
我也出去跟周学文打了声招呼,并拿起随身带着的相机给他拍照。看他的反应,我就知道他走南闯北,见过世面,肯定有不少新闻记者采访过他。果不其然,当我表达想给他做宣传时,他笑着说:“你们张家港电视台前一阵子就给他做个个人专访。”
我很是高兴,一则是政府和社会都在关注他们,另外就是给他拍照会顺畅得多。
我一个劲地给他拍照,全景、近景、特写,我拍了个遍。他好像无视我的存在,只是偶尔抬个头对我笑笑。其实,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不要刻意的摆拍,真实地记录下他工作的状态。
我边拍边跟周学文拉起家常(知道他叫周学文,我是从宠物店老板那里得知的):“您今年年龄不小了吧?走南闯北不容易啊!”
周学文很是健谈,用他那常熟话不停地跟我说他的情况。这苏南的方言确实难懂,尽管我在这里工作生活了11年,但还是只能听懂个大概。通过他的介绍,我初步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他17岁开始学徒“磨刀”,这一干就是50年。他骑着自己改装的电瓶车主要穿梭于无锡、常熟、张家港等周边地区,晚上就在当地小旅馆住宿,吃的方面大多是一碗面条对付一下。他磨一把剪刀10元,一把菜刀5元,每天磨20把左右。我给他算了一笔账:他一天的收入就算200元,刨去60元的住宿费、50元的三顿饭钱,他一天的纯收入也就100元左右。一年365天,年收入也就三四万元。对于苏南这样经济发达的地区,这个收入确实不高。
我也对他说:“你这个工作这么辛苦,挣钱也不多,就没有考虑换个工作?”
他笑着说:“年龄大了,换不动了,其他的也不会,我这辈子只会磨刀。也算是有感情了,让我干别的会不习惯。其实,八九十年代干我们这行的收入还是可以的,一年能收入一两万,算是高工资了。这两年不行了,除了一些老主顾,大多数人家里的剪刀和菜刀旧了、坏了,也就扔了,重新买把新的也没有多少钱。”
我看出了他的无奈。我说:“您这手艺有人传承啊?”
他苦笑着说:“这活太苦,身份地位也不高,年轻人不愿学。我的两个小孩都在厂里上班,他们挣得比我多,也不需要我这样风餐露宿。”
我又问:“磨刀很难吗,有什么讲究的?”这次还没轮到他回答,站在一旁的宠物店老板抢着说话:“这磨刀可不是谁都能磨好的,很有讲究,尤其是我们宠物店,宠物的毛软,这剪刀要是不快,很费时间。”
周学文听着宠物店老板的话,笑着连连点头。我明白,这是对他手艺的一种认可和肯定。
周学文磨了一把又一把,时不时还有附近的群众送来剪刀和菜刀。看来,他今天的生意不错,我想这也是他高超的手艺赢得了好口碑,他是不需要做广告宣传的。看着他专心致志磨着剪刀,剪刀在他手里娴熟地翻来覆去,他算是达到了忘我状态,就算外面下起了小雨,也浑然不知。
我说:“周师傅,外面下雨了,到走廊上来躲躲雨吧。”
他微微抬起头,笑着说:“算了,马上就好了,习惯了!”
磨完了所有剪刀,他就要离开了。我说:“周师傅,你对着镜头,我给您拍张照留个纪念吧。”
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举起手中磨好的剪刀,对着我的镜头憨憨地笑了笑。他收拾完东西,跟我打了招呼,骑上他那改装的电瓶车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担忧起他那一身的好手艺该如何传承。其实,我也就是杞人忧天。国家和社会已经在关注这些群体,他们何去何从自然会有好的结果。我们能做的就是去尊重和学习他们,让他们的手艺存在得有尊严,倡导更多的年轻人去学习这些手艺,让他们发扬光大。对于我,就是如实地记录好他们,让更多的人知道和关注他们,这是一件很有意义、值得一生追求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