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划子,竹娃子

小镇竹器铺的师傅正在做一只竹划子,老旧的样式,老式的工艺,火是废弃的竹片竹枝燃起的,旁边有个大水盆,竹节烘烤前后都要淋些水,烤前淋水是防燃,烤后淋水是定形。竹的细枝末节在石板上烧着,师傅随手添几片,它燃起的火烤着微弯的竹节和剖成片状的划头,节是为了取直,片是为了韧弯,燃者不泣,烤者不泪,本是同根,今为其一柄成具因而火中相望,火中相助,各循命运的轨迹或存或止。而火过之处黑漆一般,这印记将随存者永在。

师傅很少再做这样的农具了,但技艺娴熟,毫不丢功,那件成品看着就很适手,这竹划子我也曾用过,有着亲切的记忆。一定是有人定做的,仍有人想用它 ,市面上见卖的划子,那金属柄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那金属划头划出的声音尖厉尖厉的 ,总不如这竹柄温润体贴、称手,也不像这竹划头轻言脆语、悦耳。

师傅接这活儿时,心里怎么想?他们又是怎样谈成这件交易的?这活儿像做工艺呢,能再次亲见是一种缘份。因为有人想做,又有人愿做,于是这段竹节就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它将要去一个陌生的人家,去陪伴一个陌生的主人,它将要离开原先的群体,孤独地劳作和生存。它是幸福的还是寂寞的?或许在新家它还能遇上新的伙伴,它曾经的远亲近邻,竹叉、竹椅、竹床………它的主人一定是偏爱竹器的。

主人的年龄多大?身体可好?想来不会年轻,年轻人不可能识得竹划子,也不会置办农具,更不会来订制这竹划子。老主人的身体一定还硬朗,一定还迷恋着土地上的故事,不然不会来订制这经久耐用又赏心适手的竹划子。

竹划子静静地依在墙边,等待着它的新主人,或许它还在纳闷它颇为奇怪的新姿,忐忑未来的命运,或许它还在思念曾经立过的山岗,曾经历过的风雨,曾经拥有过的青枝绿叶。而今它将去一个水乡,去一个农家,去一个新生的夏季,被一个老人使唤,被一个老人紧握,被一个老人亲近,被一个老人珍藏,它将会被老人无数次亲呢地呼唤,娃子,娃子,娃不是这个娃,也就是这个娃,像他的老来得子。

划子,划子,我曾经用过的竹划子,我也曾无数次呼唤过,而眼前的这只刚刚作成,它的柄上还有竹的青色,像它昨天的梦痕,它是否愿意去圆一个老人的梦,一个不醒的土地之梦?或许在它的青柄被汗水渍染成肉红色,在它静静地依偎在粮堆之侧,在一群鸡鸣声中,它会顿感生命的温暖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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