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大爷的杂货铺
1.
常有读者向我倾诉他们做选择时的恐惧，字里行间总会出现一个“想”字，又紧跟着一个“怕”字。
比如：
有的想参加比赛，又怕输了丢人；
有的想对人表白，又怕高攀不上；
有的人想考研，但又怕考不好，那样就浪费了备考时间；
甚至有的还怕考上了，结果毕业后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耽误掉三年时光；
有的想出去闯一闯，又怕闯不出什么名堂；
有的想拼搏一次努把力，又怕拼尽全力后，一切还那样……
可人生就是这么吊诡，我们无法让硬币的两面都是字，做什么选择都会有要么成要么不成这两种结果，偶尔硬币立起来一下，还会出现半成不成的尴尬僵局，这真是一种带有残酷意味的正常。
一般面对这种状况，读者能做的，也许就是分析自身条件，潜质，事情的风险程度，成败的概率大小，以及环境趋势等外在因素。
我能做的呢，也就是倾听罢了，充其量再给点参考建议，比如，如果有想做但又怕做失败的事，那就想一想下面这两个问题：
如果事情做砸了，那么做砸了的后果，自己能否承受得起？或者现在有点扛不住，但五年后，十年后的自己能否扛得住？有一个答案是能，那就放开手脚去做。
如果因为怕做砸而干脆选择碰都不碰，那想象一下五到十年后的自己回望这件事时，会不会后悔，如果会，那就放开手脚去做。
如此这般，我们又是算计，又是假设，又是掂量，很理性地将坏结果所能产生的影响力压到了最低，按理说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我还想跟你聊点别的，不算建议，只是分享。
2.
话说在我小的时候啊，算班级内的文艺骨干，经常要登台亮相。有时候是做主持，有时候做演讲，有时候还说相声演小品，有时候写串联词，写剧本，还当过导演挑大梁……
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所以，有的时候，我做的很好，满堂彩；也有的时候做得很烂，当时那叫一个丢人啊，啧啧啧，尴尬的样子我都不敢回想。
我运动能力一般，但愣是爱参加运动会，小学运动会跑八百，大学运动会跑五千，每逢赛事必报项目，可谓是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可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所以，有的时候，我拿倒数第一，但观众赞扬我精神可嘉，热烈鼓掌；也有的时候，我拿了第五，但老师把我的毛巾肥皂和雨伞都给了跑第一的同学，说是给他额外嘉奖。
我唱歌不好听，但总爱唱；我篮球打得很差，但总琢磨着上场；我样貌一般但不自知，青春荒唐时也表白过几个姑娘；我想学文科就报了文科，想读研就考了研，想在临死前成为一名作家就开始写文章；总之常常是草率出发，但认真行路；只要心念一动，必要听个回响。
唉，奶奶的，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所以啊，上面这些事，有的我干成了，爽；但也有很多，搞砸了。搞砸后的心情就比较丰富了：有时候是羞愧，有时候是痛苦，有时候迷茫，也有的时候，想给当初脑袋抽风的自己一巴掌。
我想通过这些经历，告诉你什么呢？告诉你应该上？还是不应该上？或者建议你哪些事情要上？哪些事情不要上？还是什么时候要上？什么时候不要上？
3.
我只是想对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我回望来时的路，只有它们让我真切地感受到，我活过。
就是这些可叹可笑，有的结果好，有的结果烂，有的结果连好坏都谈不上的事，让我觉得，我活过。
你知道吗，如果你问我，你是谁？我可能都答不上来。
我现在还没到记忆力衰退的年龄，但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
我不记得我童年是怎么做题的，我不记得需要背诵的全文和立体几何；
我不记得我看电视时的样子，我不记得我吃过几顿饭，睡过几次觉，仿佛生命中的很多日子，都被活生生抽干了。
它们是那么的苍白，沉默，腐臭，麻木，是那么的不过如此，甚至都没什么好说的。
4.
但我想哪怕到我七老八十的那一天，到我行将就木的那一刻，我都能清楚地想起另一些画面和场景。
我记得，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男孩，摔了好几次，才勉强扑进父亲的怀里。
我记得，一个什么都想尝尝味道的娃子，生吞了骰子，几天后朝爸妈哭喊：我拉“崽子”了！
我记得，一个正在变声期的小主持人，额头鼓着青筋，用破锣嗓子领着大伙诗朗诵；
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雨，五个小伙子手拉手，对着女生宿舍唱情歌。
我记得那个下午，整个观众席对着一个傻小子喊“二号！二号！”
我记得那个晚上，他被吻得直打哆嗦。
我记得一个青年查高考成绩时的兴奋，我记得他查考研成绩时的失落；
我记得他有一阶段每天晚上看书到后半夜，终于拿了把第一！然后把报告好消息的伙伴一掌打出三米远；
我也记得，他拿到自己写的第一本书时，蹲在墙角傻乐。
我记得他刚刚走出校门，那副慌不择路的样子；
我也记得他第一次被拒绝，第一次穿西服，第一次给妈妈买项链，第一次坐过山车。
我记得上千人一起对他说：非常好！我记得一个人对他说：咱们不合适的。
我记得他每一次大功告成，我记得每一次功败喝多。
我记得一切能让他感受到自己在呼吸，心脏在跳动的事，无论最终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
我记得有关乎他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所有。因为他才是我。
但其他的呢？那些温温吞吞的日子，那些踌躇犹豫的时刻，那些恐惧，担忧，银行卡上今天少明天多的数字，以及他人的阴阳怪气的议论评说，它们在哪儿？还能想起来吗？
干！全他妈就饭吃了。
5.
当你回想往事，当你午夜梦回，当你用力地搜索，整理自己的记忆，当你也像我一样，偶尔想确认下自己的存在，你终会发现：到底是什么构成了我们的生活。
活了这么多年我发现日子狡猾极了，它总给你发放全是选择题的卷子，煞有介事地暗示你：可别选错了哦，选错了你就出局哦。
你恐慌，你纠结，你举棋不定，你六神无主，你稀稀拉拉地熬日子，谨慎小心地靠完了这一生，闭上眼睛前刚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它嗖的一声抽走卷子，得逞地宣判：时间到了。
当你在另一个空间里窥探人世，攥紧拳头拍着大腿呼号：原来你骗我！分明都是问答题，写了就有分数，明明是用力未必会成功，但只要做事，都会有结果，你却这么把我的一辈子给糊弄过去了！
他摊摊手，耸耸肩：谁让你写都不敢写呢。
6.
我的母亲在一天天老去，她也越来越频繁地把一些走到人生尾部的感受对我说。
你知道她回首往事时，发出最多的感慨是什么吗？
她常常感叹：儿啊，妈妈不想你过早地像我一样，觉得啥都没意思。妈有时候想想放弃掉的那些东西，甭管理智不理智，英明不英明，处于什么原因，或是由于考虑到哪些后果，妈一想到自己当年没做，就觉得：白活了。
每当我想起母亲这段话，都会顺带想起我和父亲的一次经历。
那年冬天我回家，父亲心血来潮要带我们一家去冰面上开车。
冰封数米，安全倒是可以保证，可当时我已经上了大学，总觉得这事幼稚得很；又可能有人围观，蛮丢脸的，便死活不去。
最终拗不过父亲，勉为其难地和一家老小挤进面包车。
那个阳光温热，空气却冷峻的下午，我们驰骋在冰面上，彼此看着对方边笑边叫，左边的人群像是看电影一样欢呼，右边的一道高崖，不由分说地直插在冰面上，壮丽巍峨。
多年以后我常能想起那个下午，不论当时境遇怎样，它都能使我受到当头一喝，且增长勇气了，并以庆幸地口吻提醒我：
你曾活过，你还活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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