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今年六月结束高中生活的,高考在操场的暑气和喧闹中结束。紧接着就是漫长且难捱的等待,等着出分,等着录取通知书,等着9月的欣喜。出分之前,我回了一趟老家,一个比较闭塞的村落。在那里,我度过了十多年的时光,看过了一轮又轮白白胖胖的月亮,如今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往后大概再没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耗费于此。屋前繁茂的栀子花树在爷爷的失误下干枯萎靡,屋后的梨树却奇迹般地挂上了密密匝匝的小梨子,不知道下次长住时,还会不会有黄澄澄的柚子等我光临。
故乡,在17岁的生命里开始显得苍茫厚重起来,一棵有着复杂年轮的树,开始生根发芽。
我是在高二回老家的时候发现爷爷变得温和的,他干瘦的身体里的火气开始慢慢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年老落伍的尴尬气息。我和爷爷的关系不算太好,他的固执和蛮不讲理让我反感,相反,奶奶倒是一直惯着我。我总能在她每次赶集后得到一些糖果饼干之类的奖励,爷爷对此很是不满。
事情却开始在我的忽略中开始慢慢变化,像是摇晃后的鸡尾酒,颜色和界限开始慢慢模糊。爷爷在我回家前好多天就准备好了各类我喜欢的零食,当然,这些隐秘的心思他是不会表达出来的,都是在奶奶的絮叨中被我捕获得来。
姑姑决定带的爷爷和妹妹去到北京旅行,爷爷自然是十分开心的。奶奶后来告诉我说,最让爷爷开心的其实是我成功考上了大学,尽管这个成绩并不那么令我骄傲。再后来,整个院子都知道了这个关于我的喜讯,当然,少不了爷爷面露喜色的传播。就在昨天,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多留影纪念一下他为数不多的远行。我能听得出来,他很开心,很满足,尽管他表情波澜不惊。
他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我希望的是,下次,能够由我领着他去于他而言只能在电视里出现的地方。
我弟弟是在我即将高考的时候受伤的,他的胳膊被撞伤了,挺严重的。他没敢告诉我,在我发现茶几上的云南白药跌打喷雾后,我才从奶奶的口中撬出来。那时候他已经睡着了,奶奶跟我说,他怕我担心,影响复习,所以藏着掖着。我是很难相信这是从我那顽劣的小弟口中说出来的,他一直在我心中扮演着一个需要被照顾和关心的角色,没想到现在居然变成了照顾他人的大孩子了。
小弟12岁的生日已经过去了,偶尔也会想起他3、4岁时小小的肉乎乎的脚丫,看到他可爱兔牙的时候也会有一点小小的自豪,那个在树杈上面乱窜的、在电视机前守候着动画片的小屁孩,已经长到了可以照顾家人的年岁了。
他的成绩不错,体质也还行,喜欢打篮球和乒乓球,我想,他一定可以长成让人舒服的大人。姐姐我啊,马上就要奔赴到下一个站台了,那个站台大概有点远,我和你生活的交集将逐渐减小,我们在一起的这12年的光阴也将会被镌刻进我们全然不同的人生。如果姐姐有什么不太令你满意的地方也请多担待吧,第一次成为你的老姐,我十分荣幸。
爸妈在我高考时,远在广州,我的高考并没有在警戒线外焦急等待的父母。这的确有些让那时的我泄气啊,我也想要众星捧月般的关怀,可我也更明白,回家陪考,意味着几个月的零收入。于是,在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中,我拒绝了他们陪考的提议。有时候,走在10点半的空旷街道上,看着那一轮毛茸茸的月亮,心里也会止不住的发涩,凉风从我的耳边掠过。
考后,在爸爸的护送下,来到了广州。我很清楚的记得他在火车上为我买的雪糕桶,和雪线一样刺眼的白发,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可还是像个小孩一样和旁人炫耀着我的成绩,商量着要给我买怎样的衣服裙子,来弥补中学时代被校服压抑的爱美天性。
我妈跟我讲她在我高考期间的心绪时,我们正沿着江边慢走,风很大,很凉爽,却难以吹干我湿漉漉的眼眶。她说,她很害怕我心态调整不好,在考试期间一直纠结着是否要给我打电话,也曾一次次的希望可以陪在我身边,却又担心这陪伴反而会适得其反,加重我紧张的情绪。她说,她希望我是一个健康快乐的普通人,至于学习,尽力就好,学习不过是让我以后拥有更多更好的机会,不能因为学习不好就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出息远远比不上健康和快乐。
为什么这篇文章的题目要叫作《那些被我们忽略掉的覆盆子》呢?
大概是因为我尤爱覆盆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吧,大概是因为那些细碎的温暖和爱正如覆盆子一般,藏匿在层层叠叠的绿叶下面,不易被发现,还有尖利的刺来阻挠你获得这份小小的美好。这些不经意就会被忽略掉的爱,才是我们最值得宝贝的亲情,它不会以某一种轰轰烈烈的形式表现出来,海誓山盟都抵不过你看我时眼角满溢而出的爱意。
它常常被亲人们有意的用不太能接受的语言和行为包裹住,然后强制性地塞给你,可能你会不耐烦,甚至生气,可当你认认真真地打开来,细细地感受时,你就会发现,雨滴的背面藏着彩虹,黑巧克力球有着甜蜜的夹心。
这篇文章送给看到了或者还没有看到,但即将去寻找覆盆子的你,希望你能好好品味这珍贵的覆盆子,以一种更让人喜欢的方式送出你的覆盆子。
以上。
我想和你一起,感受风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