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随笔 生命中的断章残编

                            足球情结

        足球是男人的神话。我的足球情结,滥觞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彼时,央视首播意甲联赛,由韩乔生解说,那人声音宏亮,诙谐幽默,且时不出现口误,满嘴跑火车,就因为这个乔老爷,我才第一次了解到什么是足球。

        刚参加工作不久,经济拮据、困窘,买不起电视,只能去老教师家扒脖子,但那个时段正热播《红楼梦》,人家的老婆孩子,瞪大眼窝看宝哥哥林妹妹,我坐在那里,心急火燎,只能等到电视剧中间暂停、插播广告的当儿,迅疾将频道调到cct5,扫视几眼一一而那边绿茵场上,硝烟已经散尽,运动员退场,只有韩乔生依然坐在那里发表评论,指点江湖。情有所钟,心无旁骛。

        大约就从那些年代起,我成了一个准球迷。工作闲暇,总喜欢到单位阅览室看那些与足球有关的杂志,剪辑了几十篇专家撰写的评论文章。为了跟热爱足求的朋友谈球,不致于犯常识错误,贻笑大方,我拼命记诵那些足球规则:球门球、角球、点球、任意球乌龙球:边线球、越位、黄牌、红牌……

        这以后我便开始关注那些足球强国: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荷兰、巴西、阿根廷……还有所在国的著名俱乐部,它们是皇马、阿森纳、曼联、ac米兰、国际米兰等等。窃以为足球的强盛不仅关乎到一个国家窈经济实力,而且还指涉到国家意识形态深层,包括它的哲学、文化。看德国足球,从中可以读出理性的严谨,看英国足球,则能体味出绅士风格,而意大利人的纵情浪漫,西班牙人的热情狂放,巴西人的魔幻激越,其国民性格,都能从一场场足球比赛中窥见其端倪。四年一届的世界杯,那是足球迷的盛大节日。如果浏览那个月的新闻,你会觉得球迷才是主角,有人心仪的球队被淘汰了,他愤怒之下把电视扔出了窗外;有人崇拜的球星受伤了,他悲伤的绝食自杀。世界林期间,那个绿茵场上演出的悲喜剧堪比世界大战,牵动着数以亿计的大脑神经。我第一次坐在电视前看世界杯的时候,已经娶妻生子,再不复有光棍汉的自由随意。午夜子时,万籁俱寂,为了不影响老婆孩子的休息,我把电视关到了无声状态。荧屏上球员来回奔跑,现场观众万头攒拥,黑衣裁判指手划脚……

        这一切都成为动作的集合,犹若观赏默片。沒有声浪的足球直播,叫人心生疲倦,常常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瞌睡就开始袭扰,眼皮打架,呵欠连天,不知不觉睡过去,待醒来已是凌晨7时,电视还开着,不过球赛早就结束了。 每一届世界杯,都会诞生一两个伟大球员,我记住了他们的名字:马拉多纳、罗纳尔多、巴萨、齐达内、贝克汉姆、梅西……当然,我也不会忘记一个叫埃斯科的哥伦比亚球员,他的球队在跟墨西哥队比赛时,他自摆乌龙,回国后就被自己祖国的球迷枪杀了。

        时光流转到了二十一世纪,那个年代,国家的改革开放已经走过了二十多个春秋,经济繁荣、社会安定,可谓太平盛世来矣。在盛世,我更关注国家的足球。我已记不清这期间国足发生的一切,包括换了多少批球员,请了多少个外教,不过结局恒定,那就是不管怎么打,怎么冲,就是很难走出亚洲。唯有一次,在2002年韩日世界杯比赛中,由米卢带领的国足杀进了三十二强,可惜在决赛阶段打了四场,连一个球也没有踢进去,十几天时间,扛了一个鸭蛋回来了。十三亿人口的泱泱大国,居然挑不出一个强大的足球队,是人种问题?体制问题?文化问题?精神问题?我不知道,恐怕上帝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中国足球的背后有贿赂,有黑哨,有赌博,有假球,有嫖娼,有官员腐败,有球星堕落……       

                                岁月与洒

        与朋友饮酒,半醉,即谈论自己的酒龄。 我说,我喝酒的历史,几近四十年了。 如果人的生命如同树木,那么在我四十个年轮中,一定有酒的痕迹,如同流水,沉淀于其间的,一定有激情与梦幻,有失落与痛苦。

          第一次喝酒的场景留在了遥远的童年。那年,我只有十多岁,跟朋友在一个叫马场的地方赶集,临走,他给家人买了青稞酒,据说是泡什么中药。酒味太浓,也太香,我俩走在路上,说啥都禁不住诱惑,于是就偷着喝起来,我大概只咂了几口,便感觉酒气冲进了脑门,看天,云在转悠,看人,纷纷朝后飘荡,直至两眼金星乱舞,一片漆黑……

          那时候,村里人嗜酒。听那些洒鬼说,人在醉酒之后,可以看见一个通道,那里通向天外,隐约有蓝色的水泊,星星与月亮会幻化成小船,带着你走进远离人间的世界……但我没有体会到那个美丽的境界,倒是那次酒醒后,挨了父亲的几个巴掌。父亲满面怒气地警告我:小孩子吃酒,要死人的! 村里确实发生过因喝酒丢掉姓名的事件。有个放羊的光棍汉极贪杯,酒量也大,在一次婚宴上,跟娘家客斗酒,几十回合下来,二斤白酒便装进肚子,结果酒精中毒,昏迷了三天三夜,虽经多方抢救,最终还是醉熏熏见了阎罗王。听村人传言,光棍死去不久,他的魂灵出现在河滩上,旁边还多了个穿红袄的媳妇,两个亡灵搂着个酒瓶,一杯又一杯地对酌……村里人有个说法,喝酒喝死的汉子,做鬼也风流。

        但我怕死。自那次初尝佳酿、挨过老爹巴掌,一直到中学毕业,我可以说一滴酒也未沾唇。那年考上大学,兴奋之极,与几个同窗相约吃饭,喝高度烧酒,几乎一人一斤,但大家都没有进入醉态。不过带了酒意,都摇摇晃晃如风摆杨柳,走在那个破旧的小镇上,偃仰呼啸,高歌不断,手舞足蹈,俨然一群古代的剑侠。 上大学,家庭困窘,无钱沽酒买醉 , 只能把所有精力放在读书上,师专两 年,陪在身边的是屈原、陶潜、李白、曹雪芹……

        读他们的诗文,穿越时空,仿佛 与清风明月在一起,如饮醇醪,让灵魂陶醉于远古 。 八十年代初,我被分配到祁连山下的某中学教书。县城地僻天远,荒凉岑寂,唯可欣慰的是,此地郊外有一酒厂,造佳酿,真正的纯粮烧酒。步入东圃,满眼油菜小麦,萝卜土豆,庄稼的清香混杂着洒香,从远处飘来,沁入五脏六腑,让人飘飘欲仙。 那个时代,单位不要求坐班,学生上晚自习也不需要老师跟班。每到夜晚,就有同事组织酒场,买几瓶滨河特液、几个水果或牛肉罐头,然后围坐在火炕上,每人打通关,什么吹酒、卖酒、倒酒、拍酒,什么驴关、铁关、上楼关、上诉关、风刮草帽关……酒场规则五花八门,堪称铁律,不容任何人冒犯。一旦酒令出笼,大家都屏住声气,眼睛直勾勾盯着划拳人的手指,不敢有丝毫懈怠,那样子犹如沙场点兵,气氛煞是严肃。 酒场虽小,文化复杂。譬如有十人喝酒,自然性格不一,情怀各异。有人喝酒是为了图红火凑热闹,有人则是交朋友拉关系,更甚者则目的不纯,隔岸观火、挑拔是非。酒过三巡,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豪言壮语,有人污言秽语,或叫,或笑,或哭,或闹;窘态、恶态、凶态、丑态、憨态……人间的各类姿势、动作、心志、情态,无不在酒精的作用下发酵、膨胀,得到最完全彰显。

        我喜好杯中之物,但从不酗酒,耍疯装赖。喜欢三四个人的场合,边饮边聊,说说生活,谈谈人生。或者吆五叫六,划几拳,吼几声,冲淡心中的不悦与块垒。最不愿跟领导坐一处喝酒,哪怕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头儿,只要他们在场,我就感到不畅快,喝酒战战競競,汗不敢出。

        最佩服几个酒友,他们一旦喝大喝高,便忘记人间炎凉,侠肝义胆毕现。那年深秋某夜,我们喝完酒回家,在校园遇见一七八岁的流浪儿,经询问,知其家远在乡下某村,有三个酒友便立马脱下衣服,为孩子遮挡瑟瑟冷风,之后又背起孩子,向他家走去。就那样踩着秋露寒霜,摸黑进了村庄`,四处找寻孩子的家,殊料问遍村人,没有谁认识这个可伶的小家伙。一夜过去,待天明,方知是孩子扯了谎,他的家其实在另一个村庄……

        多年过去,我因追梦文学,弄了若干篇豆腐块文章、有幸被县文联主席收于麾下,成了作协一员。文联是个很穷的单位,不过只有两人,都温和真诚,且喜欢喝酒。记得往往是周六,我休假无事,便去那个地方聊天扯淡,半日过去,主席便怂恿我们喝洒。他自掏腰包,买几斤卤肉,再拎回一桶家藏的马场散酒,坐在那个楼顶上,三人推杯换盏,至喝到星光满天作罢。 文人饮酒,大概带有梦幻性质,虽谈不上什么境界,但跟平日的胡喝滥喝毕竟有所区别。

        九十年代初,我们几个文友赴焉支山参加写作笔会,待会议结束,我们便爬上了一处松林茂盛的山坡,黄昏降临,远山近树都笼上了一层淡蓝的雾岚,尚有流水淙淙,山风啸啸。我们几住就坐于一处山崖下,听风赏月,饮酒赋诗。谁有清词丽句,则奖励一杯清泉水,谁作不出好诗,则罚一杯高度烧酒……在我个人的饮洒历史中,那是一次唯可记载的雅饮。

        父母辞世后,回家的时间愈来愈少。每年,也就是七月十五的日子,去到他们的墓地里看看,烧几沓纸,燃几柱香,磕几个头,聊作悼念与哀思。也不知是哪一年上坟,突然就带了几瓶洒(其实,父母一辈子都不饮酒),在坟地,我打开了瓶子,把一半祭洒在地上,另一半掌在手心,猛一口就喝了个净光。少小离家老太还,乡音未改鬓毛衰。古人说的诚是。

        三十多年离乡背井,现在回来,我的故乡变了,亲人一个个走进了万劫不复的黑暗,我望着父母坟头苍黄的秋草,酒入愁肠,泪流满面。 曾向朋友戏言:我一生饮酒多多,来世可能还会投抬酒鬼,继续品尝那酸甜苦辣的人生。 真的,世上光阴短,酒中乾坤大。如果今生还能品尝醇酒,得意时少酌几杯,落寞时大醉一场,那是上帝赐予你的福份!


                            秋去,冬来 

        一棵树站在河岸上。 树如同人,把记忆埋在心中。一棵树在面对萧瑟和荒寒的时候,会想到蓬勃的春,繁茂的夏,疏朗的秋。      我看见了那棵树。初冬的风里,它的枝桠伸向空阔的天穹,天深蓝高远,有云朵飞过,有鸽硝响起……树的手势向着虚空,仿佛隐藏了不可言说的秘语。   

        树叶落下来,心形的叶子,绯红或橙黄,灿烂明媚。我发现落在岸边的树叶,一律仰卧,纹路与叶脉朝着阳光,隐约交叉的小径,由茎端向叶尖延伸,最终迷失于一片苍黄。树叶的微观世界,从细部特征暗示了冬的所有信息。 树下的植物已经枯萎。冰草、芨芨草、艾蒿、狗牙花、月亮花、九月菊、灯盏花、八角梅……

        所有的花草均褪去了美艳和烂漫,回归到简朴、安静状态。在生命的轮回中,繁华转身,后面就是落寞和沧桑。 目光所及,是银白的霜,是霜花覆盖的脚印与蹄痕。来来往往的生灵,都曾在树荫下唱过歌,做过梦。梦见树冠摇落水晶般的星星如花朵,如露滴,笼罩了它们的生命和灵魂。

          现在,在岸上的雪地,只留下蚂蚊废弃的家园,瓢虫遗落的嫁衣,还有蝴蝶的尸骸,蜜蜂的青塚……秋尽,冬来,该走的走,该死的死,万千喧哗,均在上帝的安排下收场,归于沉寂。 我不相信永恒,就象那棵树,相对于人,它可以穿越更久远的时光,相对于岸,仅仅是流水中短暂的倒影,相对于蝶,它能抵达无数个春夏秋冬,相对于我们头顶的星空,又 倏忽一个瞬间……冬来了,落去的花就不要再企望回归枝头,凋零的翅就不要再怀念飞过的天空,或零落成泥,或碾作灰尘,都要被霜雪湮埋,只留个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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