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鲍廷发本打算在人马进寒葱沟里之前到许鼎家去替战老大赔个不是,谁知这个工夫就是没挤出来,让奔跑粮草的事儿给占去了。往年,林业局是把人马粮草一应项目一趸子包给天源字号,天源则按自己的算盘谋划生意,实在揽不了的,又由他们匀兑给别的字号柜上,林业局并不干预过问,倒是省心省力地拿木头。
今年换了一套经,吃喝拉撒睡全由林业局自个儿招呼,说来倒也不是轻松事儿。林业局里管粮草的是于永年,前些时,他因七区区长韩雪梅没收了兰文涛开的征购粮草的条子,再也没派运输脚力下屯去,在镇上忙活翻新他自己到手的一处房子去了;后来,因为严尚清到了林业局,兰文涛想看看严尚清的头三脚,对工作不大上心,也没催那粮草的事,于永年便也得过且过。亏着原七区区长韩雪梅在上任县长之前紧着把七区应担的粮草如数缴上来了,这才救了林业局的急。现在,鲍廷发他们是一边分配现有的粮草,一边着人四下再去张罗。
局里原说,要把一冬春用的粮草备足,运进山里,派人到场子将住处安顿停当,大队人马再安稳地开进去,这样,一进山就能出活儿。现时是一下子难把粮草弄足了,人马老窝在镇子上干等也不是一回事儿,所以决定马上进山。
第二天三更里,棒棰川镇就醒来了,人行爬犁走,满街筒子一片吵嚷。天福楼黑嘞嘞会钻空子做生意,二更天就上幌儿——罗圈幌儿上还加了一个亮灯笼,把那些今年冬想最后在城里过过酒瘾的人们招徕进去,因为这些人都领到了林业局预支的劳金。
悦来栈里忙煞了悦来嫂,进人麻烦,走人也麻烦。一些木把子们的铺盖行李虽说都尽量地给浆洗缝补了,可她还是不放心,拉上冬青和鲍大嫂帮他查看;查看到半截子上,鲍大嫂就不干了,鲍大嫂自个儿也得归腾归腾啊!鲍大嫂想起从山东家带来的三只大母鸡和一只大公鸡来,要找个人儿钉个笼子,这样的人儿就是找不到,能干这活儿的都忙当紧的去了。
可巧,铁匠炉的小来子来送为林场伙房打好的锅铲炒勺,鲍大嫂就抓住了他;小来子也倒是个巧手人,没多大工夫,就在悦来栈后院里钉成了带食槽、带粪格儿的鸡笼子,喜得鲍大嫂什么似的,把小来子好个端详,看着小来子高颧骨的大脸盘儿,有一对单眼皮儿精气灵的眼睛,挺讨人喜爱,便问订了亲没有,问得小来子眼皮儿不敢抬。鲍大嫂却挺开心:“来子,别忙,等大娘给你张罗个又能干、又好看、又体贴人、又能养小子的媳妇儿!啧啧,大娘当初要生个闺女该多好哩!”
“大娘!”小来子丢了榔头和刀锯,一忽影儿跑进了悦来栈的屋里。
鲍大嫂光顾咯咯笑着去捉她那几只九斤黄山东鸡,冷不丁听前屋嗵的一声响,跟着几声惊讶和水筲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鲍大嫂到前屋一看,原来是从后门冲进屋的小来子,把从前门挑水进来的冬青撞倒了。
冬青一身泥水跳起来,半恼半笑地骂了一句小来子“你,你真该死!人家这么忙,你倒像个没事儿窜山岗的兔子。”
小来子站在穿堂里呆了,手足无措,不知该咋好。挨了一句骂,倒觉得心情轻松了点儿,不然,他会连头也不敢拾的。这时,他见冬青水灵灵的眼睛在瞪着他;他羞惭地想帮冬青擦擦身上的泥水,又难为情,伸不出手来。
“你还愣什么?还不赶紧还我一担水!”冬青给小来子扔去个解脱窘境的好办法。
“哎哎!”小来子巴不得有个招儿。听她一说,收拾起水筲跨出门槛儿。
“天啊,这个毛楞神!”鲍大嫂进屋来,望望小来子正出前门的后背影儿,帮冬青找了件干净衣裳,“别看小来子毛愣,可是怪讨人稀罕的,看去是个憨实厚道胚子呢!”
“大娘,你看他比你儿子鲍冲好?”冬青笑眯眯瞅鲍大嫂。鲍大嫂知道这是冬青特意掏出来的逼供话儿,也就俚嘻着回答:“我就看冲子不如来子!”
“你这才不是实话!”冬青说。“咋不实?”鲍大嫂强着嘴。
冬青立刻跟上一句:“那大娘你做新袄,咋不给建来带出一件来呢?你不知他跟鲍冲这几天相好得像一个人儿似的呀?你舍不得呀!”
“可是呢!”鲍大嫂觉着理亏,瞪着眼睛,“我的好闺女,大娘含不得一件棉袄?”说着从怀里掏出钱来,“快给大娘跑一趟腿,到对门再割块布儿来,要跟那几件一模一样。咳,我咋就忘了这一节?”
冬青推着鲍大嫂的手,不接她递来的钱,低声咯咯地抿嘴儿笑。“笑啥?”鲍大嫂丧起脸,“敢莫是大娘我这叫你捉了短?”
冬青还是不动窝儿,悄默声儿地从褂子襟底下抽出一块布来,递给鲍大嫂:“大娘,给!”
鲍大嫂把那块布托在手上,放在灯下摩挲着:“噫,我的好闺女,你可是长了个热火人的心哎!把事儿虑得这么周到。这要是他们小哥儿俩凑到一块儿吹吹笛子,穿上去该多受看哩!”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