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里边, 被遗弃多年的破蛛网上还兜着一具蝇壳; 泥墙高处, 仍留有盖房人当年无意拓下的掌印; 檩条一侧, 有块仅剩麦杆儿粘连却始终没能掉落的土块; 木门后面, 一片没撕干净的旧报纸时常在风里呜咽作响; 地图下面, 还糊着一张泛黄的奖状......
时间的长长短短, 纵然左右不了记忆的深深浅浅,一切感觉恍如昨昔, 然而有些东西, 终究再也无法复原...... 一间土屋, 究竟在岁月里浸泡多久, 才能安然而优雅地老去?恐怕一时谁也难有个答案...
墙面上, 那一道道如皱纹蔓生的缝隙, 像一根根错综的记忆神经元, 鬼知道当年谁的哪句悄悄话曾碰巧卡在哪道墙缝里动弹不得, 以至于总有人在担心: 如果哪天墙倒屋塌, 她会不会出卖我当年的秘密?一句背地里诅咒邻居的恶语, 或是燕尔夫妻的几声打情骂俏...
老屋, 就像地上的“冢”, 里面镇压着人们过半的独家记忆. 然而遗憾的是, 最终我们却带不走分毫, 只能任其伴随老屋在岁月里烟消尘散. 就像叶落归根前, 阳光果断收回自然赋予它们的艳丽. 但, 如果最终, 我们能有幸像叶子一样全身心拥抱着给养过我们的泥土, 那, 是否也就意味着另外一种“永生”?
无论何时, 无论怎样, 老屋, 她总会记得些我们终将遗忘或已全然忘光的影像, 就像嵌在墙里的贝壳一样深刻, 一样牢固......
她记得, 白雪皑皑的晨光里, 檐瓦下悬挂的那一长溜参差不齐的冰棍儿. 你将最长的那根用竹竿敲下, 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吸吮, 就像吃着蜜糖一样享受...... 而近些年, 别说是冰棍儿, 就连小雪也难得下几场了......
她记得, 赶春的新燕, 在梁间焦急盘旋着找寻它去年筑下的巢穴...... 在墙洞里过夜的麻雀, 被手电筒惊得喳喳乱叫...... 而你, 又可曾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她记得, 之前的木头窗格上没有玻璃, 完全是用化肥编织袋内部的防潮塑料布订上去的. 透光性虽不太好, 伴随常年日晒风吹还得时常更换, 但你总说, 这样的窗户能给人安全感, 还顺便把买窗帘的钱给省了......
她记得, 当年盖屋的地儿曾是个水洼, 是谁不辞劳苦地将它填平并盖了四间屋. 由于没钱铺地板砖, 至今每逢下雨阴天, 屋里就会大面积返潮, 湿漉漉明溜溜的一片, 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她记得, 邻居家的老鼠在厨房的墙根底下盗了俩洞, 每到半夜三更, 便会悄悄潜进来咬食麻袋里的玉米粒儿. 而家里那只不务正业的懒猫, 总是习惯性地爬在粮食上呼呼睡大觉.
每天的某个特定时段, 总有一缕通透热烈的阳光挤过窗棂闯进屋里, 不期然把那些在记忆里游荡的尘埃, 逮个正着...... 有时, 出神盯着眼前这破破烂烂的一切, 你会不小心被那份凝固的静谧所感动到...
也许, 时间的美妙之处, 正在于它教会人们怎样去回忆, 如何去体悟尘世的静好......就像眼前这座前后历经数十年风雨啮噬的土屋, 她已然在回忆里屹立不倒了, 无论晴天雨天, 无论现在将来, 它, 与魂梦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