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崩坏·下

天命总部。

漆黑的云层覆压了浮空巨舰,雷声交织,紫电狂飙,暴风怒吼,山雨欲来。

骤雨即至,大厦将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远处,无数惨白色骨甲的崩坏兽群如同猖獗的蚁群一般疯狂进犯天命总部,每每被强大的火力交织网清出大片空旷,但纵使是尸山血海它们仍前仆后继悍不畏死。

金发碧眼的奥托在指挥室长身而立,他望着眼前的崩坏兽围城缄默不语,左手上的玲珑六面体——神之键虚空万藏光华流转,隐隐传来佛陀禅唱,梵音声声。

他身边除站了一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外,再无旁人敢近前打扰。

“德丽莎……她还是拒绝回来吗?”奥托忽地发问。

远处的侍者闻言一窒,她在脑海斟酌了下言辞,才小心开口道:“禀主教大人,您的孙女德丽莎·阿波卡丽斯回信说要与她的同伴共同抵御终焉律者,恐怕……”

“说!”

奥托没来由感到一阵烦燥,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恐怕已遭不测……”

场面一时陷入死寂之中,甚至能听到极远处崩坏兽的怒吼与零星爆炸声。

奥托的脸色如阴如晦,默然无语,良久,他忽自嘲一笑:“我究竟在想什么?她不过是我 对卡莲的精神寄托而已,而现在卡莲马上要回来了,她早就失去了价值!”

“可是,虽然是这么说,我为什么还会感到心痛呢?”

此刻无人回答他。

“报,休伯利安主舰通过空间通道突然出现在天命辖区,战舰基本失去动力,其舰长已被我们生擒,等待主教大人发落……”忽地,侍从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休伯利安的舰长?把他羁押在特殊牢房里,一会儿我去见他一面。”

“遵命!”




奥托缓步来到牢房,黑影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许久不见,你怎么落到如此境地?”奥托望着行迹落魄颓唐的舰长,不由出言相讥。

“奥托,你还想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到什么时候?为何还不出手,你可知道崩坏的神明已降临了!你真想眼睁睁看着抵抗崩坏的有生力量 都被一网打尽吗?”舰长望向奥托,眼中简直能喷出火来。

“哦?我为什么要出手?借助终焉律者的手,一次性清除世界蛇和逆熵两个劲敌,顺带让你成为孤家寡人,如此一箭三雕,你不觉得这很划算吗?”奥托无动于衷。

“可你忍心让德丽莎,让整个人类文明为之陪葬吗?”舰长恨恨道。

“小孩子终归要为自己的任性买单,至于人类命运存续,呵呵,我的手段又岂是你能知晓的?”奥托冷笑。

“你……奥托!你这胆小鬼,投机者,你本可以……你毁了我的一切!”

舰长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

“哦?你的一切是什么?”

“是琪亚娜·卡斯兰娜,是雷电·芽衣,是布洛……”

舰长 想起了她们的音容笑貌,言笑晏晏,终泣不成声。

“你还真是个多情种子……”

“那你知道我的一切是谁么?她叫卡莲·卡斯兰娜!”

“失去了她们你很痛苦是吧?痛不欲生?积郁成狂?我也体会过,而且被这痛苦煎熬足足500年!”

奥托有些激动地说着,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皱了皱眉。

“你就老实呆着吧,看在丽塔·洛丝薇瑟和德丽莎的面子上,我 还不至于杀了你。”

“丽塔……对,她怎么了,她还好么?”舰长听闻此言,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发问。

“哼,她以为你滞留在战场,抗命孤身一人去驰援你了,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吧!”

“丽塔……”

舰长无力地呆坐下来,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隐去了空灵,如同土偶木雕,眼泪大滴大滴滑落。

“懦夫……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身边这位。”

奥托说着扯下了身边黑衣人披着的黑袍。

黑袍之下,是目光涣散眼神空洞的少女,精致的五官,金发及腰,虽是天生丽质却伴着一股难以言表的违和感,仿佛眼前的少女只是活着的机械,无悲无喜,不怖生死。

“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我新完成不久的杰作——死之律者幽兰黛尔,我剔除了她的自主意识,这样她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再也别想逃脱我的控制。”

“你以为终焉律者为什么会提前降临,甚至还引出了执掌崩坏的神明?都是因为我啊!”

奥托重新为幽兰黛尔披上黑袍,大笑着离开。



牢房深处,舰长佝偻起来的身躯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伴着昏黄的灯盏,秋雨袭窗,格外孤独萧索。



天命实验室。

主教奥托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眼前的造物:一具温润玲珑的玉体平躺在实验台上,少女双目微阖,莹白的肌肤如酥如酪,吹弹可破,四肢修长,尽显青春活力。

“像……太像了……除了没有圣痕之外,简直完美无瑕,不过这也没办法苛求……对了,灵魂方面进度如何?”

双目空洞犹如画作摹刻的死之律者幽兰黛尔道:“回禀主教大人,虽然已经过去五百年整,但经过七日不眠不休的 工作,我已收集到足够的灵魂因子,随时可以定位召回卡莲大人的灵魂。”

“那就快行动!”奥托有些急不可耐。

“是。”

死之律者口中诵出不知名的繁复咒语,无数如萤火般的光点围绕她不停旋转,璀璨若星河,旋转的越来越快,渐汇成一个人头大小的光球,那光球似乎有意识,随周围声音微微颤动。

那光球渐渐融入了实验台上的卡莲躯体,整个过程毫无凝滞,契合无比。

“终于……”

望着似在沉睡的卡莲出现了呼吸心跳反应,奥托的声音由于激动而变得哽咽:“我从崩坏之中窃取了力量,卡莲,你终于又回到了我身边!”

“我说过,无人能将我们分开……”

只是,死之律者幽兰黛尔空洞的眼神闪过几分神采,她脸上露出挣扎神色,可很快重归于平静,无一人发觉。




台上的卡莲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她茫然看着周围一切。

极具科幻风格的房间银光闪闪,无数不知名的机械规律运动,没有灯盏却散发着皎皎光亮的 天花板……

望着出现在眼前这荒谬的一幕,卡莲一时恍若隔世。

“好长的梦,这里是……”

正待发问,她忽地抱住了头:“我,我的头好痛……”

“卡莲,你终于醒了!”奥托喜极而泣。

“你……你是奥托?这是哪儿?”卡莲对自身处境莫名其妙。

“天命实验室,你已死去五百年了,我终于将你复活了!”

“什么?这是五百年后?!”卡莲正欲说些什么,可很快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我的头好痛,不对,我的力量怎么……”少女抱头悲呼,我见犹怜。

在几乎难以忍受的痛苦中,卡莲感觉脑海中多了什么东西,她简单查看了几下,当即愣住了。

“这不是我的记忆,这……这是……嗯?死之律者幽兰黛尔……”

隐约,卡莲透过死之律者的记忆看到了……

在天命授意下,以无辜人类为实验品的残酷实验……

无数芳华早逝浴血饮恨的女武神……

在人为产生的崩坏灾难下隳毁的聚居地……

被强行催眠泯去心智后沦为死之律者的幽兰黛尔……



无法相信看到的一切,卡莲愣住了。

“这是真的么……奥托!你都做了什么?你竟为一己之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我那都是为了你,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奥托振振有词。

“够了!”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

奥托呆住了,他望着卡莲盛怒冰寒的脸,茫然若失。

“我原以为你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却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偏激!”

“可我都是为了你……”

“不需要,孰轻孰重你还不能分辨吗?”

卡莲说着向奥托伸出手:“神之键犹大的誓约呢,拿来!”

“你要它做什么?”

“你这个胆小鬼管不着!”

“你是想去对抗崩坏吧?以你现在的状态,在失去圣痕的情况下怎么可能驾驭得了神之键?让我去吧,我绝对有把握……”

“呵……闪开!”

正当两人争执不休,侍从突地冲出,她的脸上布满了惶急与惊慌失措:“主教大人,防御屏障破了!”

“什么?这不可能!”

“主教大人,千真万确啊!”侍从欲哭无泪。


随她话音落地,一道身影骤然出现,事先全无征兆,那是一位身着血色霓裳的女子,身上的崩坏气息超乎常识,远方的崩坏兽群为之嘶吼附和,弥耳俯伏,仿佛众星拱月。

她一出现就望向奥托身旁脸色大变的卡莲和死之律者幽兰黛尔,打量了几眼后,把目光定格到奥托身上。

“原来是你,你窃取我的力量只是为了复活这个女人……”

“不过,你费尽心力复活了她又能如何?她借用源自我的力量逆转命数重返人间,身上也烙下了专属于我的标记。”

“她的生死不过我的一念之间。”

神明凌空一指,:“我让你再体会一下失去她的感觉。”

毫无征兆地,卡莲来不及反抗,她的身体瞬间雾化消失,原地只留下一缕残香。

奥托愣住,他呆呆地望着 右手边再无一人的空旷,嘴唇翕动,以极小的声音说着什么。

“卡……”

“卡莲……”



时光回溯五百载。

“你便是奧托·阿波卡利斯么?我听闻你是阿波卡利斯家族最具智慧之人。”

修女装束的少女卡莲饶有兴致的说道,她娉婷婀娜亭亭玉立,两条如雪般洁白马尾轻俏地在阳光下跃动,依人风釆煞是惹眼。

“是……是的。”奥托从未如此受人重视与褒扬,不由地脸红了。

“嘻嘻。”卡莲看着一脸赧然的奥托,感到很有意思,不由轻笑出声:“我是卡莲·卡斯兰娜,请多指教。”

于巧笑嫣然之际,于梨涡淡靥之间,她伸出了泛着玉莹光泽的手。

于诚惶诚恐之中,与感激莫名之隙,稍加迟疑后,奥托颤颤地伸出手。

“你会运用你的才能与我一同抵抗崩坏吗?”

“嗯,我发誓!”

两手握在一起,此刻,即为永恒。



“呵呵……原来我的谋算都成空谈。”奥托失魂落魄,他忽然仿佛真正醒悟了一般,重新望着令他再度失去挚爱的神明,一字一句道:“不真正地打倒你,她就不会真正回来!”

“既然如此,神之键空白之键,着装!”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一道赤红色的装甲从实验室暗舱突然出现,仿佛有灵性般一一附着在了他的身上。

“神之键虚空万藏,第零额定功率!”

他左手上玲珑流转的六面体 化作一团金色液体流遍了他的全身,将身上的红色装甲染为金黄。

与此同时,他伸出右手:“拟态,空之律者核心!”

一颗蓝色晶体陡然出现,被他镶嵌到身上装甲的凹槽处。

“传承于前文明的神之键武器,速速召来。”

空间震荡,浮现出多个通道出口,数把神之键武器 从中浮现而出,伊甸之星、天火劫灭、太虚之握,犹大的誓约,地藏御魂……其核心与武器本体一一分离,而后镶嵌到了装甲凹槽处,天衣无缝,无分彼此。




“蝼蚁,你想找死吗?你以为就凭你,能够驱动这多种规则之力?说不定下一刻你会因驾驭不了这庞大的力量化为飞灰!”

望着眼前的阵仗,神明的脸上终不再保持平静,她颤声道:“我倒不如提前帮你做个解脱!”

神明一脸冰寒地伸出右手释放出数枚紫色光球,但奥托身前突地出现了一道金色屏障,虽是震荡不已却堪堪挡住了。

此时奥托七窍不断流出鲜血,原本英俊的容貌形同厉鬼,他惨笑道:“看来你根本不明白,我想要复活她的欲望有多强烈!”

他扭头望向一边的死之律者幽兰黛尔:“我知道你已经恢复意识了,你的心里一定痛恨我吧?不过现在我得要你助我一臂之力了,就算成为了律者,作为曾经天命的女武神队长,你应该也是站在人类这边的吧?”

“不错,你确实是现在唯一的希望了,奥托,需要我做什么?”

“以你目前能收集到的所有灵魂因子,极尽升华我的灵魂!”


如同汪洋般的 银色光点纷纷汇入奥托体内,以他的心性隐忍 也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惨嚎。

时间不过过去了七八秒,奥托却感觉仿佛百年一般漫长,痛苦中的奥托投射在地面的影子突然变得无比轻淡,最终消于无痕,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团火,煌煌之焰,赫赫之威,让他的形象看起来无比的神圣崇高。

“呵呵,凭这么驳杂的规则基础,就算你能强行点燃神火凝聚神性,你也不过是个伪神而已!”

神明冷笑着发声。

“是吗?我倒觉得面对如此状态的你倒有了一战之力,去虚数空间一绝高下吧!”

奥托说着打开了一道空间裂隙,进入其中。

“呵,那只是神国雏形,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我能吞噬掉你,我就能再进一步,必能在其中孕育出我的圣灵,让它成为真正完全属于我的神国。”

神明犹豫片刻,终选择踏入。


看到神明进入虚数空间的片刻,奥托毫不犹豫选择将神火熄灭,他的身体瞬间爆裂,诸多驳杂的规则 充斥了此间,一时虚数空间中的规则之力暴走,再也无法抽身离去。

“你这疯子……你不是说还要复活那个女人么?”神明惊怒!

“咳,不这么说,你又怎会放下戒心?确实要复活她,可复活她的人不再是我了。”奥托落寞的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一分解脱。

“这算是我能为这世界做的最后一点事了!你就与我同归于尽吧!”



“咳……小子,以后的天命就拜托你了。”

“主教,你……”

舰长满脸复杂地望着眼前身形凄惨的灵魂状态奥托,他的脑海里只回响着一句话:眼前之人终结了崩坏!

倾尽三江五海之水亦无法洗刷的仇恨当然有,但敬佩之情亦油然而生。

“你还好吧?”

“咳,我不过是咎由自取,以后,天命归你,了,幽兰黛尔会继续听从你的命令,你想复活谁就自便吧。”

“只是,如果你再度复活了卡莲,别忘了告诉她,抵御崩坏的誓言,我做到了!”

言毕,奥托灵魂化作清烟,逸散向四极八荒,湮灭无痕。

那个终于想起初心的男人,天命有史以来争议最大毁誉参半的主教,终结崩坏的人物,就此身死魂灭!



“幽兰黛尔。”

“属下参见主教大人。”

“我要复活所有与我相关联之人。”

“主教大人还是放不下那些女武神吗?可被复活后的她们终将失去力量,沦为普通人。”

“没关系,现在到我保护她们的时候了。”

璀璨的光华流转,诸多女武神再现,她们都一脸茫然地望向四周,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舰长泪湿眼眶,他伸出手笑如和煦春风:“欢迎各位重归~休伯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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