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在创作的边缘

德国民间的艺术创作活跃，政府大力扶植。小型的私人艺术展特别多，我估计中年女性中有一半的人是这种民间艺术家。因为我才认识多少人？给我发艺术展邀请函的，就有三位了。绘画、雕塑、服装设计、捏陶、摄影、插花都算艺术活动噢。

我给我的德国女友编号，来往最密切的是女友一号，业余画家。我以前在《被强扭的瓜》一文中说过她：因初中毕业时被母亲禁止学习美术，烙下了艺术家病。虽然按照母亲的安排读完专科，有了金饭碗，还找了同事当丈夫。可是，【我是被耽误的画家】始终是她对自己的认定。现在她一边看心理医生泡病假，一面积极从事业余创作。去年她向市政府申请了一间艺术创作室，得到批准。现在正在创作室里奋勇作画。

我喜欢她，是因为她人品好，纯洁得像孩子，同时，还艺术得像疯子。

艺术气质是一回事，艺术创造力是另一回事。她的画，给家人看看是值得惊叹的，给朋友看是会获得好评的。我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她的那些画好玩，但是不是艺术品。这个评价不是我一人持有的，有个美术教师在看到她的画之后附耳于我说：对不起啊，你朋友的画……无可救药。

这不怪她没能耐，她自学到这地步也是有天赋的。她只是缺乏艺术培训，没有学会表现手段。关键的关键，如那位美术老师所说：她的画俗气了，眼光这东西最没法更正，所以无可救药。

这话我可不敢跟她说，不是怕得罪她，是怕她因此抑郁了。我劝她用她那些小技巧画些手工明信片、圣诞卡、生日卡之类的，画的要求不高，还有了手工的意趣，倒是可能有市场。她不干，她根本不屑于作小画。那个宠她没商量的丈夫，特别有公关能力，四下为她筹划兜售，自费在欧洲各地办展览，安排报社采访……。她在大概十多年的时间里，活得就像个艺术家，日程安排得也像个艺术家。

可惜，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的画一张都卖不出去，她家的地窖很大，终于也被塞满了，因为她搞的还是大型创作。

失败了十多年后，或者说她家宏伟的地窖终于摆不下她的大作了之后，她一夜觉悟，发誓不画了，并且极其迅速地清除了她家地窖里数以千计的【画】。移情别恋，从去年开始迷恋上了摄影。

我鼓励她摄影。她的天赋，是对色彩有感觉，用在摄影上，特别是镜头好的时候，她能意外地清新一下，艺术一下。

这次租到创作室后，我对她说，你就十天磨一剑，让自己潜下心来，想想你那成千上万照片能不能成为几个系列，成为一类创作，千万别急于出成果，弄得和工厂流水线制造产品似的。

她说自然自然，我没有必须完成作品的义务。

结果，她拿到创作室的钥匙还不到半个月，又奋笔疾画上了，一天弄出接近十幅“画作”来。我给了她很多我在上海拍的街头照片，她说要借用。我以为她是照葫芦画瓢，因为我拍的那些，景物不复杂，可以利用结构，创作出有些抽象的现代派画作。

想不到她是直接把颜料堆到放大的照片上去。

好吧，我和她臭气相投是因为我们都一样不自量力。都对天分自信过头，……

我俩有一样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