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著《翻译乃大道》读书笔记一

我非常喜欢爱丽丝·门罗的小说,也试着翻译了她的三篇短篇小说,最初只是出于兴趣,可是慢慢地就有了想把这件事情做好的想法。

今年一月初,在九洲芳文精英特训营里,我请教过一鸣老师关于翻译的问题。老师给我推荐了余光中的《翻译乃大道》。对于这类专业知识的书籍,我是很认真对待的,必须要找安静的时间,坐在书桌前,就像读课本一样用心读,认真圈画终点,认真做摘录。


1.然而翻译是一种很苦的工作,也是一种很难的艺术。大翻译家都是高明的“文字的媒婆”,他得具有一种能力,将两种并非一见钟情甚至是冤家的文字,配成情投意合的一对佳偶。将外文翻译成中文需要该种外文的理解力和中文的表达力。

2.创作的高下,容有见仁见智之差。翻译则除了高下之差,尚有正误之分,苟无充分把握,实在不必自误误人。

3.杜甫可以说是诗人中的雕刻大师。他的句法,蟠蜿旋转,蓄势待发,正如米开朗基罗腕下出现的扭曲人体。呼吸着这样的节奏,气蟠胸臆,我们遂说那是沉潜甚或沉郁的了。

4.西方文学的最高境界,往往是宗教或神话的,其主题往往是人与神的冲突。中国文学的最高境界,往往是人与自然的默契(陶潜),更常见的是人间的主题:个人、时代的和历史的主题。

5.中西文学因有无宗教而产生的差别,在爱情之中最为显著。中国文学中的情人,虽欲相信爱情之不巧而不可得,因为中国人对于超死亡的存在本身,原本就没有信心。情人死后,也就与草木同朽,说什么相待于来世,实在是渺不可期的事情。

6.中国作家对于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既不完全肯定,也不完全否定,而是感情上宁可信其有,理智上又疑其无。

7.也因为有这种天国的信仰支持着,西方人的爱情于趋于理想主义,易将爱情的对象神化,中国的情诗则不然,往往只见一往情深,并不幸奉若神明。

8.我们初步的结论是:由于对超自然超自然世界的观念互异,中国文学是似乎敏于观察,富于感情,但在驰骋想象、运用思想两方面,似乎不及西方文学。

可是中国文学有一个极为有利的条件:富于弹性与持久性的文字。

9.笔下不通,往往是心中不通的现象。如果真想通了,一定也会写通。我甚至有一个不移的偏见,以为中文没有写通的人,外人一定也含混的可以。中文不同,从事任何文学的部门都会发生资格问题。其实洋学者正加倍需要浑厚的中文修养,才能抵抗那些别扭的语法和欧化的词句,也才能克服中西之异,真正的把两种文学“贯”起来。

《翻译和创作》这一章是重点的学习内容

10.流行观念的错误,在于视翻译为创作的反义词。事实上,创作的反义词是模仿,或是抄袭,而不是翻译。

如果翻译真像那么科学化,则一部详尽的外文字典,就可以取代一位翻译家了。可是翻译,我是指文学性质的,尤其是诗的翻译,不得不折不扣是一门艺术。

真有灵感的译文,像投胎重生的灵魂一般,令人觉得是一种“再创造”。直译,甚至硬译,死译充其量只能成为剥削的标本:一根羽毛也不少,可惜是一只死鸟,徒有形貌没有飞翔。

11.翻译和创造这两种心智活动,究竟有哪些相似之处呢?严格地说,翻译的心智活动过程之中,无法完全免于创作。例如原文之中出现了一个含义暧昧但暗示性极强的字和词,一位有修养的译者,沉吟之际,常会想到两种活更多种的可能译法,其中的一种以音调胜,另一种以意象胜,而偏偏第三种译法似乎在意义上更接近原文。可惜,音调太低沉。面对这样的选择,一位译者必须斟酌上下文的需要,且依赖他敏锐的直觉。这种情形,已经接近创作者的处境了。

12.创作也可能视为一种“不拘的翻译”或“自我翻译”。在这种意义下,作家在创作时,可以说是将自己的经验“翻译”成文字(读者欣赏那篇作品,过程恰恰相反,将文字“翻译”回去,还原成经验)不过这种“翻译”和译者所做的翻译,颇不相同。

译者在翻译时,也要将一种经验变成文字,但那种经验已经有人转换成文字,而文字化了的经验已经具有清晰的面貌和确定的涵义,不容译者擅加变更。

译者的创作性所以有限,是因为一方面他要将那种精确的经验“传真”过来,另一方面,在可能的范围内,还有保留那种经验赖以表现的原文。这种心智活动似乎比创作更繁复些。

前文曾说,所谓创作时将自己的经验“翻译”成文字。而这种“翻译”并无已经确定的“原文”为本,因为在“翻译”的过程,是一种虽胜强烈但混沌而游移的经验,透过作者的匠心,接受选择、修正、重组、甚或蜕变的过程。也可以说,这样子的“翻译”是一面改一面译的,而且,最奇怪的是,一直要到“译”完才能看见整个“原文”,这和真正的译者,一开始面对一清二楚的原文,当然不同。

13.翻译,尤其是文学的翻译是一种艺术,变化之妙存乎一心。以英文译中文为例,两种文字在形、音、文法、修辞、思考习惯、美感经验,文化背景上既如此相异,字、词、句之间就很少现成的对译法则可循,因此一切好的翻译,犹如衣服,是应是定做的,而不是现成的,要买现成的翻译,字典里有的是,可是字典是死的,译者是活的。

以下几处公式化翻译,必须谨记不要再犯错。


14.就已英文单词when一直为例,在公式化了的译文中,千篇一律,在近视反射作用的情形下,总是用“当的时候”一代就带了上去。其实好多情况都是画蛇添足的。

公式化的翻译体,既然看见when就“当”,五步一当,十步一当,那我不易,当当之声遂不绝于耳了。


15.还有if一字,在不同的场合中可以翻译成假使、倘若、要是、果真、万一等等,但是在公式化的翻译题中,它永远是如果。

16.又如and一字,往往并且而译成并且、而且、或 又,但是在翻译体中,常用和字一代了事。


17.另一种翻译体,就是见到 ly 就“地”,于是慢慢地走、悄悄地说,不知不觉地看完了等语,大量出现在翻译和创作之中。事实上,很多“地”字都是多余的。

中文的许多叠词,例如渐渐、徐徐、淡淡、悠悠本身已经是副词,何待加“地”始行?有人辩称,为了比较好念,念来比较好听。也就罢了。

最糟糕的是有译者看见ly就“地”,于是就产生了一批像茫然地、突然地、欣然地、愤然地、漠然地等之类的怪词,所谓然本身就是文言副词的结尾。因此突然就等于英文的suddenly,再加上地就相当于 suddenlyly一样可笑。事实上。说“他终于愤然走开”,不但意完神足,抑且朗朗上口何苦要再加一个“地”字?

18.在翻译体中还有一些令人目迷心烦的字眼,如能慎用,少用,或干脆不用,读者就有福了,例如“所”字,就是如此,“我所能想到的只有这些”在这里“所”是多余的,目前的译文和作品之中,所来所去的那么多所字,可以说,很少是使“用得其所”的。这显然是受了英文“about”和"conerning" 的影响。

19.在翻译体中,还有一些是形容词和它所形容的名词之间,距离太远,因而脱了节。令人看到后面,已经忘了前面,这种“夹缠”的句法,总是不妥。

例如:一个矮小的看起来已经50多岁,而且实际年龄不超过40岁的女人,就可以改成:看起来已经50多岁,而实际年龄,不过40岁的一个矮小的女人,这样就会清楚很多。


20.公式化的翻译体中还有一个大毛病,那就是不能消化被动语气,英文的被动语气无疑多于中文。在微妙而含蓄的场合,来一个被动语气。避重就轻地放过了真正的主词,正是英文的一个长处。

可是被动语气用在中文里,就有消化不良之虞。“被”字成为一只跳蚤,咬得所有动词痒痒难受。事实上,在许多场合中文的被动态是无需点名的,“菜吃光了”谁都听得懂,如果翻译成菜被吃光了简直可笑,但是在公式化的译者一见被动语气,照例不假思索。就安上一个被字,完全不想到,即使要明名被动,还有给、挨、遭、教、让、为、任等字可以酌用。

21.公式化的翻译体,毛病当然不止这些。一口气长达四五十字,中间不加标点的句子,消化不良的句子,头重脚轻的修语,画蛇添足的所有格代名词,生涩含混的文理以及毫无节奏感的语气,这些都是翻译体重信手拈来的毛病。

但是中文周转不灵,词汇贫乏,句型单调,首尾不能兼顾的苦衷,恐怕要负一半责任。

我必须再说一遍,翻译也是一种创作,一种有限的创作,译者不必兼为作家,但是心中不能不了然于创作的某些原理,手中也不能没有一支作家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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