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写点什么了,只是纯粹"用爱发电"。最近这两年,总会想起经历过的事,多数都很有趣,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吧。
内蒙的旗,也就相当于其他地区的县。我小时候生活在一个旗里。
一
12岁之前,住在一座山附近,那是一座小山,小到半小时就可以爬到山顶,也并不陡峭。人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座山附近生活的,已经无从考证了。大家都叫它前头门山。
那时候都不富裕,前头门山附近更是生活了不少贫穷的人,都说依山傍水是好地方,现在看来,光依山不傍水也是无用。小时候在前头门山四处游荡,见到过三、四个死孩子,无一例外的都是婴儿,一两个月大的样子;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小学操场上见到了。那是在课间,有同学说操场上有死孩子,我们都跑出去看,我到那里时,已经有一群小学生围在那里。我看到死孩子被细致地包了好几层,最外面是一层红布,小手紧紧地握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一块窝窝头。
后来上课铃响了,大家也都回班级了。之后就不见了。
但那时游荡在偏僻的山里,偶尔还是会见到。
"这是假的,做出来专门吓唬小孩。"有一个同学这样说。我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对这话深信不疑。
我的小学也离前头门山很近。步行上学不超过十分钟。不少同学衣着破烂、黑不溜秋的样子——现在很难见到这样的小孩了。
上学途中总能遇到一个同班男生,我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他总是从前头门山的方向走来。他留着很长的平头,两边的脸蛋上都结了痂,想必是很久不洗脸的结果。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在我印象中他总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那天上学途中,我看到他稳重地走在路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淡色的手帕。
"这手帕干啥用的?"我好奇地问。
他说:"擦鼻涕。"
因为我擦鼻涕都是用纸,便追问:"这能用多长时间?"
"一辈子。"他轻快地回答。
二
小学时,教室还是土房,冬天苦寒,教室里需要烧火才能上课。承载火炎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小铁柱,也就是炉子;烧炉子需要一根细细的铜棍,叫作炉钩子。
那个冬天格外冷,每个同学来时都要从家里带一些木柴,统一堆放在教室一角,男同学轮流值班,负责在课间给炉子添柴。好在因为家里的关系,我从未摊上这样的差事。
有一次,炉子怎么也点不着了。班主任束手无措,叫我们放学回家后问家长是什么原因。
第二天上课,班主任便挨个问大家有没有收获,连着问了五个同学,都回答说爸妈也不知道。班主任干脆说:"问到办法的举手!"只有一个男生举手,他起身说:"我爸说,那是炉子的事儿。"
"炉子的事儿,这用你告诉!"班主任愤怒地说。她重重把手里的炉钩子摔在地上,在坚硬的土地上弹出去老远。
三
98年发大水。
在洪水来之前,我就注意到有些地方的水明显涨了起来。
那天和其他孩子在附近消防队大院里玩,我不留神掉进深水里,全身都没了进去,我用一只手抓着草,那时还没有恐惧。
我抬头向上看,只见一只瘦小的手从水上伸进来,把我拉了上去。现在想想,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叫小丽研,是个假小子。她住在我家附近的一处摇摇欲坠的土房里。几年后,那土房真的塌了,小丽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母亲有一次领着我去一处河边玩,那里聚集了很多玩水的小男孩,他们争先恐后爬到高处,然后跳进水里,如此反复。
最奇怪的是,很多男孩身上还画着龙——也不知道是谁画的,有的龙被水冲的模糊了,男孩并不在意,仍旧做出英勇的动作。也有大一点的孩子,留着长发,有一个腰间还挂着匕首,当时看了觉得相当酷炫。
我跟其中一个孩子打了起来,我也在玩水,有一个孩子坐在岸边朝我扔石子。这是出了名的小混混。我不会打架,但我就是揪着他的头发,按住了他的头。他竟然对此束手无策,吃了我的亏。几年后我就打不过他了,我们班上最厉害的男生也打不过。有一次看到他跟一个高年级的学生打,他一次次被打趴在地,又毫不示弱地站起来,不由得对他产生一种敬佩。
之后他成了真正的混子,居然还有很多女朋友,都是比较漂亮又叛逆的。再后来他在一场械斗里受了重伤,不知为何,大家从此都绕着他走,总是孤零零的。
有一次去录像厅看录像,正好遇见了他,我俩并肩回去。他的右手裹着厚厚的石膏,石膏外面缠着绷带。
"你这样睡觉时能翻身吗?"我问。"翻身?那得疼死过去!"他颤声说。
我家院子里有一排矮墙,我经常在上面用粉笔在上面画东西,后来才知道那叫涂鸦。那天我在院子里画着什么我想象出来的生物,有个人急急忙忙地跑着院子,说:大水来了。
四
父亲骑着摩托带着我和姐姐去老姑家避难。当时姥姥也在我家,母亲领着姥姥逃到我家后面未完工的家属楼上,那个未完工的楼房可是救了不少人,附近来不及逃难的,要么跑到这座楼,要么跑到自己家的屋顶上。
话分两头,我坐在摩托后面,看着洪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渐渐布满大街小巷,这景象毕生难得一见。街上有很多摩托和三轮车,都是像我们一样逃难的百姓。我哼起三国演义的主题曲"滚滚长江东逝水"来。我们逃难到老姑家,她家的地势很高,没有受到水灾的波及。老姑待我们很好,伙食也相当不错。
前头门山有个傻子,大家叫他"满达"。据说洪水来时,满达揪着母亲的袖子,指着前头门山的方向。
有个孩子抱着树干待了两天,直到后来被解救。
母亲和姥姥逃到未完工的建筑上,上面聚集了很多人。他们烤土豆、野菜和所有能烤的东西吃。后来还把邻居养的狗给烤了,母亲一口都没有吃。
家里的大黄狗,由于当时母亲在场而幸免于难,然而离开时,我们都忘了给黄狗解开锁链,水至,黄狗差点被勒死,有好心人逃难路过,顺手就给它解开了。于是它就在洪水里游泳,洪水褪去后,瘦了一大圈。
这只狗在年轻时很厉害,总是吠个不停。上年纪后温顺了很多,甚至肯让我骑在背上。只是它已经不能驮我很久,它会干咳两声然后趴在地上。某天突然就死了,父亲说是被邻居毒死的,但没有定论。它被埋在我家附近的一处路口,叫作转盘道。
第二天中午,父亲和小舅一人拄着一根长棍,趟着洪水把母亲和姥姥救了出来。
几个月后回到家,那时洪水已经褪去。我们正要开大门,突然听到人声。回头去看,发现是对门的邻居站在屋顶上——他们还在屋顶上生活,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向父亲要一根烟。
五
家附近有一个馒头店,有时候会去那里买馒头吃,一块钱三五个的样子。
那天母亲又叫我去,我进去后发现狭小的屋子里空空如也,蒸笼不见了,胖女人换成了一个年轻女子。
"这儿不是卖馒头的吗?"我困惑地问。
"不可以改变吗?"她笑着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