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之风•天意难违
上一章
风之谣,是对清风的呼唤,是细雨的期盼,是对宁静的向往,是对自由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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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悠宁在全市最好的医院——若以止白,临床手术打下手。说是打下手,事实上一年以来,她连手术刀都没碰过,嘛,她也落得清闲自在,每天在手术床边一坐就是一天。
路过的护士已是见怪不怪,若以止白的院长在顶层的玻璃窗前,细细打量着这个能冷静看着开膛破肚,眉毛都不抖一下的孩子,这心性着实难得。
只不过,可惜……
顾悠宁抬头向上看去,明明空无一人,但为何感觉有人在看我?
“注意!开始缝合!”
悠宁回过神来,手术台上,乳白色细线一点一点的缝过,鲜红的肌肉组织。悠宁感叹道,这个医生的手法是她目前见过最高明的,怎么好像缝歪了点?
悠宁走后,医生后怕的朝顶楼望去,院长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这个月工资可以加倍。但医生表示他心里苦啊,虽然这个孩子不吵不闹讨人喜欢,但每次一下刀那炙热的眼神,让他刀都拿不稳了,院长大人,你的私事可以不要用来折磨我吗?
嗯,这位最年轻的医生,今天也依旧在风中哀嚎。
今年九月,夏天还是绵绵迟迟的赖着,不肯走,人们抱怨着:哦,这见鬼的一年。事实上,的确如此,不管从任何方面来说。
悠宁很喜欢夏天,嘛,因为她们家穷啊,冬天盖不上暖暖的棉被,所以还是夏天好,把窗帘下下来就能用了。
悠宁躺在床上,不知怎的,她竟然睡不着,心里突的有几许不安,她有些焦躁的翻了翻几转。不断默念道。
开膛破肚,从肋二骨和胸腔之间切入,避开主动脉,观察好心电图,气压表,血压仪,保证在基础数据之上,一旦偏离,立马注射机膀平压酸,最后缝合……
悠宁稍稍有了些许困意,然后,她滚下了床,下一秒,陪伴了她五年的床也塌了。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空气里似乎都透着毁灭的气息,那瞬间悠宁听见了错杂交织的惨叫,嘶鸣,哭号,沉寂,像一首死亡的葬歌,为世间奏起。
天灾下降,世间祸起。
悠宁快速从地上爬起,顾不上凌乱的衣服,向外面跑去,脑中剩下的只是“地震”“逃跑”“活下去”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短短几秒钟,悠宁就跑到了门口,但时间还是紧迫的狠。悠宁扶上把手时,趁机瞅了瞅四周。
啧啧,看看那墙上的裂缝,估计再过一两分钟就要塌了吧,悠宁在心中想到。
但这些与她无关,她马上就要逃走了,她顾悠宁一定会活下去的,从这天灾中。
“姐姐——姐姐我怕——”
悠宁逃跑的步伐顿了顿,她清楚的听见兼雨嘶吼中的恐惧,期盼,但是……
悠宁咬了咬嘴唇,但是她想要活下去啊!悠宁头一埋,向楼梯跑去。
对不起……兼雨……我……要活下去
悠宁跑到空旷的楼下,到处都是一样和她劫后余生的人,她贪婪的吸了口带着血腥的空气,真好,她还活着。
“放开我——我们的孩子还在里面!”
“老婆,孩子可以再生,只要我们还在就好了,我们还年轻。”
有个男子死死的拦腰抱住他的妻子,那个女人披头散发的挣扎着,眼睛有些微微发红,她一口咬上男子的肩膀,血液瞬间蔓延开来,男子只是闷哼一声,丝毫不放松。
“你放开啊—————”
“轰隆隆—————”
有一栋楼塌了,洒下的灰尘弥漫在空气中,那个不断挣扎的女人终于是安静了下来,呆呆的望着废墟,乌黑的眸孔有些空洞。
悠宁知道这个可怜的母亲已经死了。
心已死,焉能算活?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烈了。
悠宁抿了抿嘴唇,她能听见,她一直能听见,兼雨在一声声呼喊着姐姐。
她突然很厌恶自己有如此的听觉。
又一栋楼塌了,又有些许的生命逝去。
烟尘中,悠宁冲了进去,当时她是有多么坚定的逃离,现在也有多么坚定的回去。
兼雨……对不起……我来了
她听见白依水撕心裂肺的吼叫。
“悠宁!回来啊!”
悠宁已经开始上楼,楼梯里很暗,灯泡被震在地上,碎成渣渣,其中有几片穿过鞋底,扎在悠宁脚上。
但她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
石块掉下些许,有一块较大的砸在悠宁头上,她在心里暗骂一声,随手抹掉流在眼睛周围的血迹,继续蹒跚着跑去。
“兼雨———”
悠宁向床上探去,一捞,空空的触觉让她一愣,随即又不死心的再次探去,没有,什么也没有……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就像以前每次生日的假死,她从不知道下次睁眼是在地狱,还是在惨白病房。
如今这种感觉还要盛些。
“姐姐?”
猫咪般弱小的声音从床下传来。
悠宁慌乱的蹲下,把兼雨抱起,死死的把她按在怀里,也许,有些时候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可贵。
“还好……”
还好你还在,还好一切不晚。
兼雨安心的卧在悠宁怀里,她就知道姐姐回来的,只要姐姐在就好了,她的姐姐是无所不能的。
有什么声音响起,但悠宁没有在意,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怀里,和脚下。大悲大喜过后,迎接而来的是无边的疲惫。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和兼雨都要活下去。
那种诡异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悠宁强压下心中的撩动,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快了,就要出去了,只要跑出这栋楼就能活下去,活下去……
破空的声音传来,悠宁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到底还是晚了么?
这栋楼终于抵不住地震的摧残,倒了。
兼雨看着那块石头落下,离她们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风呼啸过脸的微痛。
她看见她最爱的姐姐对她无比温柔的笑着,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姐姐一定会让她活下去的。
那姐姐呢?
兼雨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风声临近,悠宁反而停了下来,她累了,跑不动了,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对着兼雨,笑了,笑得温柔。
或许如果一开始她就回头,结局也许会不一样,但她不后悔,顾悠宁从不会做后悔的事,即使代价是她的生命。
兼雨,谢谢你。
谢谢你如此爱我。
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中。
落下的巨大石块中,悠宁紧紧抱着兼雨,最后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她的眉眼。
这就是她的妹妹啊。
我唯一的家人。
这片区域都被自然回收了去,化成最初的石块,那下面究竟埋着多少生命?谁也不知道……
白依水脚一软,倒在地上,又想使劲起站起,最终颤颤巍巍的向废墟爬去,有碎石扎入她的手,可是这点痛和她的悠宁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她的悠宁哟,她最爱的悠宁哟……
有人把她从地上跩起,她抬头看着她的老公,乌黑漂亮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
“悠宁……”
顾凛宣抱住白依水,想把他的温度传给这个浑身冰冷的人儿。
“没事的,我们的悠宁连那十年都挺了过来,一定没事的。”
其实他心里也是冰凉一片,这样的天灾,谁能在里面活下去?但他不可以可以绝望,依水和悠宁还在等他。
“老大,找到小姐和顾兼雨了,但……”
“悠宁在哪,悠宁!”
白依水从顾凛宣怀里退出,朝她的悠宁跑去,最后她的步伐慢慢停下,和顾凛宣一起停在了悠宁的尸体前。
顾悠宁的眼晴还没闭上,她涣散的眸孔还在注视着怀中睡去的孩子,她把兼雨护得很好,倒是自己整个背部血肉模糊,还能看见烂肉下的森森白骨。
当场死亡,悠宁没受多少苦。顾凛宣心痛的闭上眼,他的女儿啊……
白依水像是疯了,向前去避过悠宁贯穿背部的伤口,想把兼雨跩出来。
“顾兼雨,从我女儿的怀里出来啊,对不起,悠宁,是我害了你啊……”
顾凛宣摇摇头,对身边的下手说道。
“把顾兼雨抱出来。”
但是几个壮汉上前,都无法让悠宁松开抱住她妹妹的手。
十几人围着那个令人痛惜的女孩,她的所有,她的未来都停在了十五岁的时候。
她怀里的孩子睡的香甜,丝毫感觉不到周围的悲伤,以及蔓延在她身上的,她最爱的姐姐的血。
“老大,分不开啊。”
“知道了。”
顾凛宣俯下身和白依水蹲在一起,看着他们的女儿,疏离了十五年的最爱的女儿,至少送她最后一程吧……
有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个有两只长长犄角的金色面具,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走到顾悠宁身边,没一个人看见他。
他俯下身,在悠宁耳边低语。
“顾悠宁么,真是个好名字,啧啧,天命难违啊……”
他在悠宁头上落下一吻,又说道。
“你的妹妹没事,放心吧。”
这句话像是一个奇迹,那个十几个壮汉都移不定丝毫的倔强女孩,居然慢慢垂下了手,倒在了地上,殷红的血一寸寸的蔓延开来,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味道。
顾凛宣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和白依水相拥在一起。
不是男儿不落泪,只是不到落泪时。
早知如今之景,又何必十五年的疏离。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死,或许是一种解脱,那个沉浮了十五年的女孩,终究敌不过天意,闭上了她的眼。
死亡是新的旅途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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