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前我作为一名驻村队员的家属亲历了我老公风尘仆仆奔赴千里之外的驻村点——仲巴县隆噶尔乡萨如村,再风尘仆仆从千里之外的驻村点——仲巴县隆噶尔乡萨如村轮休回家。在老公驻村的日子,我的心里就像装上了一架秋千,一会荡去萨如村,一会荡回拉萨。人的感情复杂而奇妙,在不知不觉中,我对老公驻村的地方——萨如村也倾注了感情,牵挂,就好似从我老公去那里驻村开始,我也与那里的村民结成了亲戚。如今据我老公驻村那年已经过去了八年,我想去那些贫困户家里看一看。
我跟尼玛扎西和甲措说:“你们能带我去贫困户的家里看一下吗?”
尼玛扎西和甲措听了我的提议,非常热情地起身带我去村里看。临出门时,甲措找出了一副小望远镜挂在了身上。
我和尼玛扎西、甲措走出乡政府大院,然后来到了乡政府对面的村庄里。走在那座村庄的水泥路上,我看见水泥路两边直立着一根根太阳能路灯电杆,在那些太阳能路灯电杆的中段悬挂着鲜艳的五星红旗,水泥路的两边修建了一座座整齐划一的藏式新居。那些藏式新居修建得特别漂亮,全部都是墙包院子防风沙的设计样式。每座院子的大门都是统一的红色漆花大门,房子全部都是混凝土结构、两室带一个阳光房的建筑格局,在那些藏式新居的房顶上都插了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每一排房子的西头也整齐划一的修建了封闭式取水台。在这碧空如洗的蓝天下,四周的空山、土黄色的草地与这座红顶白墙的藏式村庄融为了一幅广漠深远的画卷。
我指着我面前的一户人家问尼玛扎西:“这里面住的都是贫困户吗?”
尼玛扎西说:“是的,这是政府为隆噶尔乡下辖的八个村子的贫困户修建的异地搬迁房。”说完他指着对面的一座房子说:“这座房子是家里有四口人以上分配的户型,他旁边那座院子和房子稍小一点的,是家里有三口人以下分配的户型。”
听了尼玛扎西的介绍,我立即觉得心头一暖。易地扶贫搬迁是脱贫攻坚战的关键,是精准扶贫“五个一批”中任务最重、难度最大的民生工程,是帮助贫困群众“挪穷窝、换穷业、断穷根”的关键之举。
我向尼玛扎西问道:“我可以进这户人家里看看吗?”
尼玛扎西说:“当然可以。”
随后尼玛扎西和甲措带我进了那户藏族人家。
走进那户人家的院子,我看见房屋门前坐着一位看上去80多岁的老奶奶,老奶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她上身穿了一件蓝白色碎花绸缎面的羊皮袄,腿上盖了一条绛红色的羊毛围裙,脚上穿着毛毡面的棉鞋。老奶奶的身边站着一位看上去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跟尼玛扎西和甲措用藏语打招呼,坐在椅子上的老奶奶的反应有点木讷,她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们。尼玛扎西跟男人介绍了我,男人一脸友善的朝我笑,因为语言不通,我也朝他笑。我走到老奶奶跟前,这时看清了老奶奶一直木讷地看着我们的原因。她的双眼被一层厚厚的白色脂肪膜遮挡,其实她看不清我们,她是听声音辨别我们地到来。我看着老奶奶苍老的面容,长了白内障的双眼,我忽然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伤感。这时男人请我们进屋,我跟着他走进了他的家。
他家的房子一进门是一个小走廊,小走廊东西两边各有一间长方形的大屋子,西边的屋子是他们的客厅也是卧室。屋子里南北两边各摆放了两张藏式沙发床,沙发床的中间有一座铸铁炉子和一张长方形的藏式木茶几。在屋子的正厅墙壁上悬挂着一幅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八大召开期间接见西藏代表团的大幅彩色照片,在相框的上方披着一条洁白的哈达。
尼玛扎西指着北面墙上悬挂的一个透明塑封袋里装的一张“日喀则市建档立卡户明白卡”对我说:“这是他家建档立卡的详细资料。”
我走到近前,踮起脚尖凑上前去看,我看到那张“日喀则市建档立卡户明白卡”的表格里写着户主的名字、性别、身份证号码、家庭总人数7人、学生2名等信息。在这些信息下面的表格里又写着草场面积4729.2亩,牲畜110头,是否属于搬迁户,是,计划脱贫年,2017年,脱贫标准,3840元,2015年人均纯收入1826.46元,总收入15547.75元,致贫原因,缺技术......
我看了这些记录不禁对尼玛扎西感叹说:“这上面的记录真详细呀!”
尼玛扎西说:“每家通过精准识别确定下来的贫困户都建立了这样的明白卡,他家在2017年已经脱贫,我们现在跟踪他的家庭情况,防止他家又返贫。”
看完西边屋子,我又到东边屋里看了一下。东边屋子的地上摆放了一堆床垫、卡垫、以及放牧的一些用具等生活用品。
看完东边屋子我回到院子里站在了老奶奶的身边,我悄悄的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两百元钱,然后我把钱放进老奶奶的手里对老奶奶说:“老奶奶,我没带什么东西,这些钱您让家人给您买些好吃的,我祝您身体健康,健康长寿,”我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就说不下去了,我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淌了出来......老奶奶的家已经住进了两室连接着一个阳光房的独栋新居,她家有“两不愁,三保障”的生活保障和“西藏自治区农牧民享受财政补助优惠政策”的各项现金补贴,老奶奶的家已经不再贫困,我流眼泪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当时突然想到这么大年纪的老奶奶生活在条件那样艰苦、气候那样恶劣的环境里,我的心里就异常难过。在那个地方,我这个年轻人都感觉呼吸困难,胸口一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那般沉重,我这个年轻人都感觉很难受,更何况年纪那么大的一位老奶奶。
当读者看到这里,可能会想:这位老奶奶她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地方,她已经习惯了。其实我要告诉你们一个事实,我们没有人能对抗这高原。人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久了身体也并不能完全适应,我们外面的人看他们的身体状况好似已经适应了,其实他们并没有真正的适应,只是他们生活久了,身体的耐受性比我们好一些而已,但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对他们的伤害已经日积月累在了他们的身体上。所以,在高海拔地区,那里的人普遍都有风湿病、高原性心脏病、白内障等疾病。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提到一个地方,在西藏山南浪卡子县有一个地方叫“普玛江塘”,那里牧民的常住地海拔5500米,是西藏海拔最高的乡村。2014年那里的人均寿命只有45岁,当地政府曾经在2014年规定,只要普玛江塘的居民超过60岁就可以享受养老保险,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能拿到养老保险。针对这个让人揪心的情况,2017年,上级部门把普玛江塘领取养老金的的年龄,从60岁下调到了50岁。
看到这里,读者又会问,既然环境这样恶劣,不适宜人类居住,他们为什么不搬离那里?其实在这一路的采访过程中,我也曾不止一次的向驻村队员、当地干部问过这个问题,他们告诉我,他们也曾多次劝过当地老百姓集体搬迁,但当地老百姓不愿意搬迁,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守着那一方高山牧场,他们不愿意离开那片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家园。
尽管我们没有人能对抗这高原,但在这样艰苦恶劣的高原上,他们把血肉之躯与这里的一切广漠和苍凉融为一体的勇气和决心,让我为之动容,心生敬畏。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人类在建设家园的过程中,一直勇往直前,一代接一代,生生不息的勇气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