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穆烈的归来,朝露终于缓上了一口气。打东枭的时候没有了后顾之忧,她便打得更顺手了些。次山脉全权交给了南丘军看顾,兄弟营的战士们表现得很好。上原没有让她失望,觸鸟在他手里捞不到半点好处,时间久了也就渐渐消停了。
次山脉太平了不少,上原便就往柜山营地跑得勤了些。他还在为朝露那句“卖身不卖笑”生气,每次都是光明正大地打着讨债收利息的名义来,叫朝露想拒绝都没办法。软的不行他就来硬的,如果遇上了要逼着才能就范的情况,那么一条衣带也就够了。如果情况再特殊些,那两条衣带一起上一定可以将朝露制得服服帖帖。
债主已经被这一句诛心之词气得破罐子破摔了,南沙军的帅也就只能在还债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后悔自己当初的一时嘴欠。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已是入了夏,兄弟们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装,就连他们的帅都不例外。
朝露虽然怕冷,但也扛不住这南荒盛夏的酷暑。她扎着高马尾,在中衣外随意罩了件纱衣便了事了。这样轻简的装束落在了上原的眼里,他自然要不高兴。
南沙军里都是老爷们,他可不乐意别的男人看他的女人。
朝露觉得这个男人病得不轻,这半年来不但心眼越来越小,还越来越不讲道理了。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都已经拒绝上原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怎还能让他这般自以为是地行使他那爷们的霸道专横!
南沙军的帅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让上原回他那祷过山的老巢去才行。
她揣着这样的念头上了战场,但一想到要很久都见不到那男人她就心情低落。遂也就意识到自己其实正越来越依赖他。心气不顺,朝露见谁都来气,于是今日前来犯事的老鸟就遭了殃。
天气炎热,不利于干粮的存储,即便南沙军有心想要存点干粮好过冬,他们也没法子。东枭终于恢复了常态,派出了寻常的品种出战。一场烈日下的激烈打斗过后,南沙军丰收了。
朝露骑着心肝儿白鹿归营,一路上都有点心不在焉。
早些时候上原来了,此时正在营中等她凯旋。她在愁要怎么开口才能把人赶回祷过山去,一边想要赶人走,一边又舍不得。
她一个人走在前面,身后的大军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穆烈观了观她的神色,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冷笑。他不过是勾了勾嘴角,旁人看不出异样来。他冷淡的性情是个绝佳的伪装,他能将所有恶毒与狡诈轻而易举地掩在冷漠的表象背后。
蒯丹在营地门口迎接她,与他站在一起的还有那位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南丘军主帅。
朝露看到那男人就发愁,一张挺俏丽的小脸纠结得眉头不展。她沉默地下了白鹿,抬头看了上原一眼,愣是半个字都没能憋出来,只能自暴自弃地低着头往营地里去。
上原三两步跟上了她,还脱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肩头。
朝露本就热,不仅热,心里还烦,于是火气就有点收不住。
她把他的外袍抖落在了地上,气急败坏道:“干什么你!想热死老娘是不是!”
南丘军的帅默默地把自己的外袍捡起来,又披回到了她的肩头,“朝露,你就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
朝露睨了他一眼,“热。”
“除了热。”上原认真地看着她。
“你要是这么一说的话……”她细细品了品,“我好像有点腿软。”
上原的眼神透着无语,他是也没能说上什么来,只是引着朝露回身去看她那头一身白毛的坐骑。
一回头,南沙军的帅登时愣了,随后她发现一旁拽着白鹿缰绳的蒯丹眼神更是一言难尽。
她两腿一夹,就差捂脸原地打洞钻了。
白鹿的背上红了一大片,而那鹿蜀后脑勺又没长眼睛,是以也就没发现自己那一身雪白的好皮毛上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此刻这头南沙军里地位最高的鹿蜀仍是一副清高的姿态,傲视群雄。
上原好奇道:“你这回当真没感觉吗?”
就连朝露自己都觉得奇了怪了。她每回来癸水都要痛得死去活来,不疼彻底了是不能痛快的。然而今日她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难不成当真应了福齐当年的那句话,这毛病只要成了亲就能好?她都要对那赤脚大夫刮目相看了!
见她立在那里举步维艰,上原体贴地征询她的意见,“我是背你回去好呢,还是抱你回去好呢?”
朝露又睨了他一眼,“上次没被浇够,还想再来一次?”
身高八尺的一军之帅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件事,他毫不犹豫地道:“你这东西又没毒性,有什么好怕的!”
朝露忍无可忍,“晦不晦气!”
上原腆着脸皮颇为认真地回答了她,“寻常来说是挺晦气的。但你的嘛……”他笑了笑,“就不一样了!”
他遂不由分说地撸起衣袖就把人给扛在了肩头,惹得朝露两条腿乱踢腾。
说好的“背”,没有!
说过的“抱”,也不是!
这突如其来的“扛”,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露觉得自己被上原一路扛着回去实在是太过有损她一军之帅的颜面,气急败坏地道:“讨债的,你放我下来!”
上原不慌不乱地扛着她往小木楼去,走得四平八稳,“上次没经验才被你浇得猝不及防。一回生二回熟,这样才不会搞得自己很狼狈!”
朝露挂在他的肩上,抬不起腰来,只能勉强看到蒯丹目送她离开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南沙军的帅都快被自己的男人给气吐了!他这帅气地一扛是不会狼狈,但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被扛着的人是不是会狼狈!她好歹也是一军之帅!
柜山的夏天也如同春秋两季一般多雨,洗完的衣裳不容易干,有时一挂便是好几日。
朝露的衣裳都在背靠林子的那一面屋檐底下挂着,她的衣裳本就少得可怜,此时衣柜已经见了底。除了厚实的秋衣外,她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拿来换洗的了。
上原给她打水回来洗澡,催促她把脏了的衣袍换下来。朝露觉得左右都已经弄脏了,换了干净的还是会弄脏,眼下又没的换,是以就索性赖在床榻上同上原周旋。
南丘军的帅脸上带着笑问她,“不是还有我送你的衣裙?”
“不穿!”朝露断然拒绝。
“难道你还有其他可以换洗的?”他意味深长道,“虽说是件衣裙,但也总好过你光着。”
朝露的嘴角抽了抽,倔强道:“我可以穿外面挂着的。再不济,穿秋衣也行!”
“你不热吗?”上原遂坐到了她的床沿,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穿吧,朝露!穿我送你的衣裙。”他遂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想看!”
她本就热得浑身冒汗,上原这么一靠上来,她便热上加热。
上原本也没指望朝露会妥协,见她杠着不说话,便作罢了捉弄她的坏心眼。
他沉了口气,“我要回祷过山了。这趟来,是同你辞别的。”
朝露闻言心中一块大石陡然落了地,心道这冤家终于走了!可转念一想,她又舍不得了。
“我在次山营地已经待了半年,需得回去着手筹备南沙军今年冬天的补给。”他兀自说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难处,遣蛊雕送信来,不要同自己过不去。”
朝露鼻子发酸,“知道了。”
他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本想临走前再收一趟利息的。可惜了……”
朝露没有接他的话茬,却也觉得自己这趟癸水来得实在是太不是时候!
上原搂着她,细细地看着她,似要把她的样子牢牢记住。他看了片刻,又忍不住与她唇齿相依了一会儿,无声地诉说着不舍。南沙军的帅遂也就意识到这一别可能会有些久。
末了,他轻轻含住了朝露的侧颈,那里还留着一层薄薄的汗渍,入口咸涩,却带着浓浓的属于朝露的味道。上原松开了她,在那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我这就走了。”他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笑着道,“要守身如玉,知道吗?”
攥着被褥的双手蓦然紧锁,朝露颓然发现自己不想他走了。从前她觉得祷过山之于柜山就像是她的屋子和边上的隔间一般,她从未觉得祷过山和柜山之间有那么远。而现在,她觉得那里远得好似天边。
当日,南丘军的帅便集结了军队,从柜山的次山营地撤离。南沙军的一支巡逻小队接手了巡值任务,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焦头烂额后,他们终于把局势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
朝露在床上躺了两日,也魂不守舍了两日。蒯丹来照顾她的起居,看到她那副心神恍惚的样子也是啧啧唏嘘。
“原帅在的时候,你不给他好脸色看。现在人走了,你又舍不得!”他叹了口气,“三小姐,何必呢!”
“你不懂。”朝露无精打采地道,“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蒯丹自嘲,“我一光棍哪里懂你们女人那些愁肠百结的心思!”他话锋一转,“滂老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白鹿又绝食了。”
她这才抬起眼皮子看他,“我儿子又闹脾气了?”
蒯丹点了点头,“大约是嫌他娘的那玩意儿浇在身上晦气!”
南沙军的帅顿时愁上加愁,“俗话说儿不嫌娘丑,这小白眼狼!上原都不嫌弃,它竟然还敢嫌弃为娘的那玩意儿晦气!”她叹了口气,“得!我明天去安抚安抚它!”
她的近卫大声一叹,意味深长道:“原帅可怜呐!一个风华正茂的好儿郎,竟还不如一头白毛牲口招人待见!”
“瞎叨叨什么呢!”朝露虽然躺着,但帅威犹在,抬脚就要踹他,“没活儿干闲得慌是不是?”
蒯丹连蹦带跳地逃到了门口,扒拉着门框欠揍道:“说你口是心非呢,三小姐!”
她怒地扔了个枕头过去,“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