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旁观者,即是帮凶。

01

最近,智恩的生活里发生了两件惊心动魄的事情。

第一件事,公司里空降来了一位“欧美画风”的俊美男同事。他有双灰蓝色的澄澈眼睛,纤长的睫毛,还有个莱昂纳多那样的屁股下巴,看起来性感又风流。

女同事们都被迷倒了。

每到午休时,各部门的女痴汉就像丧尸一样,呲牙咧嘴地围拢过来,偷窥他——

“是混血吧?说星星好看的人一定没看过他的眼睛!”

“这颜值,可以直接出道走花路了啊!”

“好想在哥哥的锁骨里游泳啊!”

大家情绪高涨的吹起了韩式彩虹屁。

并且大家都很羡慕智恩,因为智恩的办公桌正好与男同事相邻。一转头,智恩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男性气息,像须后水与荷尔蒙的混合,这令她有点无法安心工作。

发乎情止乎礼啊。

她暗自提醒自己,毕竟入职才不久,因为花痴而影响工作,就太不体面了。

“他叫Tony?什么傻缺名字,理发店风。”下班路上,另一名男同事对智恩吐槽。

这人叫陈囿。很明显,他的嫉妒之心,被空降兵Tony激发了。以前他是公司的“司草”,现在失宠了。

智恩缄默。她和陈囿是高中同学,但心理上始终觉得和他不是一类人,一直保持着适宜的距离。

“怎么不讲话,你喜欢那个Tony啊?”陈囿警觉的说。

“哪有,怎么会呢……”智恩一怔,随即掩饰的笑起来,自觉脸部线条僵硬。她把Tony今天莫名对她笑了两次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而第二件惊心动魄的事情,来自次日一个噩耗——智恩高中时的班主任,离奇去世了。

那是位精神矍铄的女性,却在一个雨夜,在路上莫名摔倒死掉了,血流满地,脑浆迸裂。

“班主任对我很好。”智恩和陈囿去参加葬礼,陈囿默默的说。

班主任成绩抓得很紧,每年都是优秀教师代表。这么一个要强的人却死于非命,令人唏嘘。智恩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之后按照当地习俗,同学们一起吃个了饭,就散伙了。

此刻智恩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恐怖事件的开端而已。


02

智恩就职的是一间4A广告公司,免不了加班熬夜。

她就在附近办了张游泳卡,疲劳时来游几千米,纾解压力。

这个夜晚,她照例来泳池报道。奋力游了几圈后,突然觉得右腿像被鳄鱼咬住撕裂一般的剧痛。

完了抽筋了!这个意识浮现的时候,她已经失控的坠入池底。她在幽暗的池底不断呛水,感到肺部炸裂,意识逐渐模糊……

突然,一个黑影泅入水中,猛然抱住了她的腰……一通天旋地转的操作后,她发现自己已经像个水母般平瘫在泳池边喘息了。

她虚脱的抬眼,看向救命恩人,逐渐看到了一双灰蓝色的澄澈眼睛。她惊吓弹起,竟然是Tony!?

“今天下雨,我想泳馆应该没有太多人,就来运动一下,没想到遇到你喔。”Tony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向智恩解释。

然后他拿过浴巾,裹住了智恩。

智恩这才发现,自己的泳衣都分崩离析了,半个胸都袒露在外。她连忙尴尬的裹紧浴巾。

“我……请你吃饭吧。”平复了情绪后,智恩答谢恩人。

“那我要吃螺蛳粉。来中国后,听说这是神的恩物,还没吃过呢。”Tony认真说。

这么接地气,智恩有点想笑。两人向外走,刚踏出游泳馆,突然,一个男人急匆匆迎面而来——

“金智恩!你干嘛呢,不接电话?”

智恩一惊,看到怒气冲冲的陈囿。

陈囿严肃打量了一眼Tony,又机关枪般向智恩开炮,“金智恩,你下午交的那项目,做的什么狗屁东西!马上回公司给我返工!!”

“诶?”智恩不明白陈囿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火,慌乱中丢下了Tony,被陈囿拖回了公司。

陈囿是组长,工作上智恩没办法违抗他。虽是旧识,也得公私分明。她坐到工位上,开始操作电脑,努力压抑怒火。

自从踏入社会,她就明白,人际关系这门学科永远没有毕业的一天。每天都像投身砂砾中,缓慢打磨,皮破血流之际积得的宝贵经验就是大家所说的圆滑。

“休息会吧。”过了半小时,陈囿忽然拿了一杯热茶放到她身旁。

智恩没有停止手中动作。

“生气了?”陈囿盯着她,随即略感无奈地笑了,“该生气的是我吧?我看到下雨,担心你没伞,买了伞去找你。结果看到你和那个Tony在一起,还有说有笑要去吃饭!你觉得我心情会好吗?”

他玩味的盯着智恩。

智恩的动作终于停止。她感到口干舌燥,她揣测他话里的深意。

“需要我表达的再明了一点吗?”陈囿靠近她,“你反射弧到底多长?你感觉不到我一直喜欢你吗?”

他手抚上她的脸,盯住她漂亮的眼睛,开始陈述对她的喜爱,他澎湃的情感。

智恩呆滞。她日常并不留意他,这突来的表白简直像一种无法理解的外语。

“再不表白,恐怕你就被那个杂种抢走了。得抢得先机啊!”陈囿有点得意的说。

智恩一僵,杂种这个词,令她倏地想起了一些往日旧事。

“你不必马上回应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他胜券在握地抚抚她的肩。

虽然面对一个强劲的情敌,但他一直是个对自己的男性魅力谜之自信的人。


03

整一周,智恩都处在茫然的情绪黑洞里——

她不知如何回应陈囿。想起他,她毫无心动的感觉。但若拒绝,他们之后该如何相处?她如何在这个部门生存下去?

Tony似乎看透她的窘况,“智恩你有心事?”

之后Tony就分担了智恩的工作,让她去天台透透气。

他还买了止咳药水,叮嘱呛水后一直咳嗽的智恩服用。这都是陈囿从未做过的。

如果说起男性魅力,体贴绅士,从不大声讲话,没有任何直男癌特征的Tony,才是真正有魅力的人,值得交往的人。

但在周五时,Tony的情绪忽然变得低落而异样,整一天没跟智恩讲话。

“你还好吗?我请你吃饭吧,补上欠你的螺蛳粉……”智恩关切的问。

“好啊。”Tony点点头。

今日陈囿休假,智恩不必担心他再来突袭自己。

两人走出公司,天又落雨了。

“我带了雨衣。”智恩打开雨衣,举到两人头顶。

但突然,Tony背起了她,“雨衣你穿着吧,我不怕湿。”

Tony背起她,走进幕天席地的雨里。

智恩感受到了他温暖的体温,看到他宽肩下的性感锁骨,突然想起女同事说的“好想在哥哥的锁骨里游泳啊”。

她耳背忽然有些发烧。

为缓解尴尬,她找话题,“今天,你心情不好吗?”

许久,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什么日子?”

“……我弟弟的忌日。”他的声音清冷悠远,仿佛来自另个时空。

智恩忽然感到一阵离奇的眩晕感,继而什么也听不到了。


04

不知过了多久,智恩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封闭的地下室里。

四周没有窗户,只有灰色粗糙的水泥墙,头顶一个吊灯发出压抑的光芒。

智恩毛骨悚然地坐起,自己为何睡着了?现在身在何处?是谁把自己关在这里的?

这简直是恐怖片的序幕,难道一会就要出现拿着电锯的杀人狂魔了!?

她腿脚瘫软的四处摸索,寻找出口。突然,踩到了什么。

一声含混的悲鸣响起,她一惊,才看清地上躺着一个男人,竟然是陈囿??

陈囿也大梦初醒的样子,强撑着坐起身,“卧槽,头好痛……”

搞清了目前的处境后,他也惊呆了,“我刚才在停车场,突然脑门挨了一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到底谁特么把我们关在这里的?想干什么?”

他恼火的咆哮。

突然,隐隐传来了脚步声。

接着,墙上被人拉开了一个狭小的窗户,一张苍白的脸,死神般缓缓从窗后露出来。

智恩和陈囿都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是Tony!?

“你们醒了。”Tony淡淡的说。

“孙子你想干什么?”陈囿激动地扑上去,却被Tony用棒球棍一棍戳翻在地。

Tony又看向智恩。智恩发抖后退。

“智恩,我在你的止咳药水里放了安眠药,现在你头脑清醒吗?”他问。

智恩下意识点头,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这么俊美的一个男人,难道是个以囚禁虐待别人为乐的精神变态??

“清醒就好。听着,现在,你们两人中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所以开动你们的头脑,打败对方。获胜的那个人,我就放你走。”Tony说着,指了指墙角。

智恩这才发现,墙角竟然放着一把斧头。

“好了,游戏,开始。”啪一声,Tony拉上窗户,离去。

“卧槽什么变态游戏。你特么给我滚回来!”陈囿捶墙,双手被鳞次栉比的砖墙划得鲜血累累。

“省点力气吧,我们想想办法。”智恩先镇定下来。她看过许多推理小说,知道面临大事要冷静,才能找到自救方法。

“这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啊。这个变态,到底什么怨什么仇?”陈囿坐下,愤愤盯着墙角的斧头。

“总之我们不能按照他说得来。他疯了,他的话不可信……”

“那是当然,我们怎么能自相残杀呢,我那么喜欢你。”陈囿苦涩地看看智恩。

智恩也望着他,眼眶泛红。这样的时刻,一切情感会被放大,彼此就是唯一的倚靠与慰藉。

“我们同时失踪,家人同事一定会报警,现在天网那么发达,警方一定会找到线索。”智恩给彼此打气。

陈囿点点头,“我头好晕,能躺一会吗?保存体力,打持久战。”

智恩让他把头枕在自己腿上。她靠墙而坐,保持清醒,守护着他。

“还好有你……智恩,说实话,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亲近我。高中时我很顽劣,总是打架,你觉得我很暴力吧。那时候不懂事,如果能出去,我会好好待你的……”他喃喃的说。


05

在巨烈的胃痛中,智恩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多少天没吃饭了,她不清楚,三天,四天?

根据头发出油的程度判断,时间最少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里,她一动不动坐在这里,没吃没喝,也没有等到谁来营救自己。

她知道,失踪那天下了大雨,恐怕一切线索都被冲毁了,警方没那么容易找到自己的。她一开始就明白,只是怀着冀望,而今这口气几乎泄掉了。

陈囿依旧躺在她腿上,睡睡醒醒。开始两人还会聊聊天,现在都陷入了虚脱与绝望中。

“很渴。”陈囿声音喑哑,“感觉要死掉了。”

智恩踉跄爬起,跑到那扇狭小的窗前,愤怒的大声呼喊,让Tony给自己一些水。

许久,两瓶水从窗口扔了进来。

智恩如获至宝的捡起水,打开一瓶给陈囿。

“我们死了,他就玩不了变态游戏了。哼。”陈囿揣测Tony的心理。

喝了半瓶水后,陈囿珍惜的拧紧瓶盖,留着下次喝。

“不够喝的话,喝我的。我不渴。”智恩把自己未开封的那瓶水递给他。

陈囿连忙拒绝,把水推还给她,“这可是救命之水!”

夜深,智恩口干舌燥的醒来,想抓手边的水。一抓抓了个空。

她一怔,定睛一看,陈囿正背对她,拿着她的那瓶水“吨吨吨吨”往下灌,声音像尼加拉瓜大瀑布,喝完还发出畅快的呻吟。

智恩一瞬惊了。

陈囿察觉,回头,脸色尴尬,“对,对不起智恩,我实在太渴了…”

“没关系,我可以再要……”智恩强撑着走到窗前,请求再给一些水。

但再也没有回应。

智恩绝望的回到墙边。眼泪忽然滚落。

“我还留了几口,你喝吧……”陈囿把剩下的那点可怜兮兮的水递给她。这点根本于事无补,她摇摇头。她舔到了自己的眼泪,苦的。

“你还有眼泪,那你没脱水。”陈囿说着,手迟疑的缩回,竟然把最后这点儿水也一饮而尽。

然后,他没敢看智恩,挪到另个墙角,娘炮一般缩成一团。

智恩的心脏像被人攥在手里,感到疼痛。

她对陈囿从高中时的印象就是负面的,果然这样的人是不会改变,无法依靠的啊!患难之时,人性里的恶更泾渭分明的展露出来。

她瞥了一眼那把斧头。


06

耀眼的朝阳,像一颗舍利子,从天边升起。

一周后,当智恩从那间昏暗的地下室走出时,没想到自己能再看到朝阳,能重获新生。

她在湖边洗掉了脸上的血迹,恍然沿着林间路往家走去,祈求神明让她忘掉这场噩梦,忘掉昨夜的事情~

昨夜,他们的体力和理智都到达了临界点,他们崩溃了。陈囿抄起那把斧头企图劈开窗户,无果之后,他发疯地把斧头对准了智恩。

“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他神经质的怒吼,“我那天为什么要去停车场?因为想给你去买礼物,庆祝我们交往!如果我不去,就不会被变态抓,就不会遭受这些,都特么因为你——”

他露出尖利的獠牙,仿佛鬼怪。

他越说越激愤,口吐白沫,面容扭曲,最终失控地挥起了斧头,朝智恩劈了过去……

杀人的那一刻,他是无意识,还是早已计划好的,就像喝掉那瓶水的那刻?智恩不得而知。

智恩只记得,那个诡谲的瞬间——他像只野兽扑上来,却意外踩到了地上的空水瓶,失控的一头撞在了墙上。撞在了一块凸起的砖石上。

他瞬间头破血流的瘫倒,而斧子砍在了他自己腿上。

良久,房门打开了,Tony走了进来。

“你可以走了。”他低声对智恩说。

“这一切,理由是什么……”智恩擦去溅到脸上的血迹,盯着虚空问。

Tony站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封面的日记本——

“我弟弟的日记。”

智恩翻开日记,耳畔轰鸣——

“2009年秋天,我终于升入高中了,好开心。但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是,有些同学好像对我怀有敌意。从军训开始,有位叫陈囿的男生就一直在针对我。因为我是混血和大家样貌不同的原因吗?不论如何,我想和他好好相处,该怎么传达我友好的心意呢。”

“……开学半月了,和陈囿的矛盾愈演愈烈。今天踢球时,我进了两球,陈囿让我不要在女生面前出风头。他还叫我杂种,嘲笑我的眼睛颜色像哈士奇。我请他停止人身攻击,他把我推倒在地。”

“……今天过得太糟糕了,陈囿偷了一名女同学的钱包,放到了我书包里,说是我偷的。这是栽赃吧。女同学叫金智恩,她似乎也不相信我。我很慌张,该怎么自证清白呢。教室里有监控就好了唉。”

“我去找了班主任,请求她帮帮我,调和一下与大家的矛盾。但班主任却让我不要声张,不要搞得人尽皆知,影响学校对我们班的观感。我想不通,这是霸凌吧,老师为什么不管呢?如果我父亲在就好了,让他来和班主任谈,可惜父亲已经回英国了……”

“今天陈囿说我是被父亲抛弃的狗杂种,这激怒了我。我让他闭嘴,却被他狠狠打了一顿。最后他竟然把尿液尿在了我身上。这样的人格侮辱令我崩溃……”

“今天又被打了,陈囿找了几个人,把我拖到了学校后的树林里,我很害怕,这时金智恩经过,我请求她帮我去找班主任。但班主任没有来。金智恩还是不相信我,很讨厌我吧。可开学时我就很注意她了……”

“我骨折了,只能骗妈妈是踢球摔的。我好久没睡觉了,闭上眼睛就浮现被殴打的画面。这样痛苦的日子何时能结束,我甚至想,被打的时候直接死掉就好了……”

“真的很想死,从天台跳下去吧……”

智恩再也看不下去了,颤抖着合上日记本,崩溃恸哭起来——

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高中时那个沉默帅气的男同学,经历了如此多的痛苦?那时她以为这一切只是少年们的恶作剧而已。

“他后来……?”智恩泪眼朦胧的看向Tony。

“高中毕业后,他就患上了抑郁症。父亲把他接来英国治疗。我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弟弟。父亲是去中国工作时生下了他,又抛弃他,我以为这是令他抑郁的原因。治疗了半年后,他竟然从天台跳了下去。”Tony声音颤动,“那时,我正好回家,他的眼球滚到我脚下。”

智恩手脚冰冷。

“弟弟很可爱。尽管同父异母,我们相处的很好。他去世多年,我才看到日记,才知道是校园霸凌毁灭了他的意志。我的血液都燃烧了,我无法饶恕那些欺辱他的恶魔。”

“对不起,那时是我误会了他。”智恩哽咽,“其实,他被拖到树林那天,我去找了班主任,但她预备去开会……”

“所以班主任也不可饶恕,教师失格,对吗。”

窒息的沉默,悲伤,与疑问,回荡在压抑的室内。没有解答。

智恩走在林间路里,耳边回荡Tony最后的话,“以暴制暴,我犯了重罪,我会去自首。但我想问问那些霸凌者的父母,为什么不管教自己的孩子,任由他们去欺辱别人!还有学校里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

智恩无言以对。

她知道,当雪崩来临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沉默的旁观者,即是帮凶。

如果在别人陷入困境时,我们都能伸出援手,或许微弱的力量也能像蝴蝶效应般,改变结局,完成拯救。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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