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化]《王者之路》十周年版序

这本书代表了我作为一名小说家所付出的最大努力,至少也是最长远的努力。作品的诞生可以追溯到我十几岁时想出的点子,那是在我迷恋上奇幻小说流派后不久。我第一部小说是在1992年写的,那年我17岁,讲述了一位王弟在兄长被刺杀后试图重振王国的故事。

王弟线的主要矛盾是对家族的忠诚和对国家的忠诚之间的冲突。年幼的继承人无法继位,王国需要稳重能干的领袖。小王储被绑架一事又使情势恶化,王国亟待新王登基来应对威胁。我们的贾里德——我知道这名字很奇幻风——是要为了大局夺取王位和权力,还是要一心寻找被绑架的王储,让他称王?

这个点子被我写得非常糟糕,那时我还是新手。不过,王弟的形象在多年间逐渐成熟,最终成了达力拿·寇林。

“多亏了宫廷巫师,王后得以痊愈,可面对国王和王子,我们已经无能为力。现在,我是正式的国王了。”贾里德只能奋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有比哀悼更要紧的事去做。哀悼可以再等。

——1992年版《龙钢》(未出版)

我尽量不把写作过程弄得太神秘。我倾向于理性创作,这对像我一样爱写魔法和信仰主题的人来说,可能有些奇怪。然而,我喜欢宗教和科学在我的人生中所起到的平衡,我也经常被迷信和实际因果之间的模糊界线所吸引。

无论如何,我通常采用务实的写法,不谈灵感。而写作是一门艺术,尽管我们会用文笔去表达,但究其根本,就连最务实的作者也几乎靠直觉写作。因此,我一向明白,如果我能写出《王者之路》,如果我能设法将想象中的宏大故事捕捉下来,我就会拥有一部特别的作品。

第二次尝试是在九十年代末,那时我研究生还没毕业,却已经写出了《伊岚翠》。这一版名为《龙钢》,与1992年版同名,又过了几年我才想到“王者之路”这个标题。

这一版算是成功了。冲桥队和破碎平原都出现了,达力拿的原型当时还不叫这个名字,我也不记得他经历的国家冲突或家族斗争是不是写进去了,但须空已经出场了,也基本没有动。织光术出现了,与自然界的原始力量建立纽带、获取魔法能力的概念也应运而生。

“前进,前进,前进!”盖兹吼道,冲桥手们立刻分成几组。“喂!”那个大块头克成人指着杰里克,咆哮道,“跟上那组人,你可是第四冲桥队的一员!快!”

——1999年版《龙钢》(未出版)

在这一版里,盖兹是克成人,石头原本也属于这个种族。文中的主角叫杰里克,一个典型的“踏上征程的农家少年”,是经典的奇幻人物形象。他没有如愿参军,而是进了第四冲桥队,故事从这里开始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我最终会把《龙钢》的全部内容提取出来(除了须空的起源故事),转移到我当时正在构建的名为“柔刹”的新世界观。往后的几年,是我职业生涯中非同寻常的时期。我写了十几本书,却一本都没卖出去。我经常谈到,这可能是我提笔写作后,经历过的最黑暗、最低迷的阶段:在《龙钢》《白沙》和《伊岚翠》中,我已经想到了个人觉得很棒的创意,而与此同时,我却没有出版任何一本书。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在写作上努力追逐市场,但收效甚微。

直到我开始写一个会刮神奇飓风的世界。

达莱纳看到了临近的飓风,云层升上天际,仿佛涌起的波浪,暗沉、寂静。虽然还很遥远,但终会到来。飓风就如旭日般不可避免,迅猛而精确。

——2002年版《王者之路》(未出版)

这一版的写作过程极其有趣、极其美妙,这种体验就连我这个职业作家也很难传达出来。一部分是发现的过程,一部分是快速、大力糅合构思的过程,感觉就像在描绘一座无人踏足的全新岛屿,同时又像在组装没有说明书的乐高积木,对最终成果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有时写作就像劈柴,知道怎么劈就劈下去;有时写作就像挖掘一件美丽珍贵的工艺品,下笔小心谨慎,却也扣人心弦。《王者之路》的创作兼而有之,两者却巧妙地碰撞在一起。

达莱纳数了十下心跳,雾气在掌心汇聚,形成一把近六尺长的剑。雾气在第十下心跳间变成钢铁,武器落入他久候的手中。这把剑又轻又趁手,就像他了解自己那般了解他,从立下契约的那天起就成了他的一部分,已经能适应他的具体需求。达莱纳的碎瑛刃是简单实用的武器,剑身笔直,两面开刃,朴实无华,只有一道铭文。

——2002年版《王者之路》(未出版)

当时,我的笔力处在出道前的巅峰,而且几乎没有能让我分心的事。我大学毕业了,晚上在宾馆打工,用《伊岚翠》的稿子申请的硕士写作课程都被拒了。我再也不用写作业,也还没结婚。同学毕业后都搬走了,我连杂志的编辑都没干下去。

我的世界只剩下我和这本书了。故事始于达力拿(当时名字的拼写还没定),展现了他的恐惧,因为他身为国王的侄子差点儿死在战场上。要不是一位名叫迈林的士兵挺身而出,国王可能早就没命了。

一名身穿蓝衣的矛兵突然冲过岩地,只身扑向那个无名碎瑛武士。

但这已经足够了。矛兵英勇地跳起来,丢开矛,抱住敌方碎瑛武士的腰。那个普拉兰人一惊,乱了阵脚,没有击中国王,反而失去了平衡。他拼命去抓自己的腰,却是徒劳,只能仰面倒下,那名勇敢的阿勒斯卡矛兵还顽强地挂在他的腰上。

——2002年版《王者之路》(未出版)

另一位主角是令使塔拉内,他回到了这个世上,却没有人相信他的身份。

他感受到了痛苦。

这不对劲。他不该感受到痛苦,仅凭感受是无法形容的。长久以来,痛苦就是一切:是世界、是梦、是思想,也是呼吸。人一旦动情,就会造成诸多分离。如果他有足够的理智去思考,他就会产生痛苦终究只是一种感受的渴望。他感受到了痛苦。

——2002年版《王者之路》(未出版)

迈林救了国王一命,赢得了碎瑛武器,向一个名叫瓦西尔的人学习武艺。他还认识了达力拿的两个儿子,和他们成了朋友。最终,事态失控了。王国遭到突袭,所有人只能逃亡。迈林渐渐认识到,人们再次获得了古老的力量,而那个自称令使的疯子可能是对的。

书中并没有写到灵体,但也点出了自然界的原始力量及其与凡人的联系。

迈林照办了,走进船舱。船身左右摇晃,发出沉重的吱嘎声,迈林却觉得自己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充满奇异陌生的标记。他就知道会在舱壁上看到数字,毕竟雷纳林在船舱里待了很久,但眼前的景象还是给他一种诡异的感觉。雷纳林直接把数字刻在木墙和地板上,每一个都刻得仔细而准确。除了那把椅子和角落里皱巴巴的被褥,雷纳林把家具清空,在船舱里涂写了成千上万个铭文。

这次数字很小,比雷纳林画在牢房里的还要小,而且数量变多了,似乎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逻辑。一些数字成片成片地移动着,如同行进的军队。如果站得足够远,还会发现一些数字似乎可以组成壁画。四面墙和整个地板上都布满了字迹,船舱里只有一处地方还是干净的,那就是迈林进来的那扇门正中央的圆形区域。

——2002年版《王者之路》(未出版)

我真傻。瓦西尔解释过一次,可我从来没有静下心去想他的意思。他没有教我去决斗。

他教我去战斗。

诸风向迈林言语。他能感受到它们,也能感受到被肢体打乱的气流。他将这种认知融入招式,格挡看不见的攻击,翻转腾挪,出手流畅。

他坚定地站在五名对手的中央,在优雅而集中的一瞬,同时与他们对抗。

——2002年版《王者之路》(未出版)

这一作的效果很不错,但写得一塌糊涂。我为它感到骄傲,可我明白,即使我写完了,我的水平也驾驭不了它。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我知道自己在写作过程中成长了很多,也觉得《王者之路》在很多方面都是我最好的作品,终于接近了前两次试写时的目标,但我也很清楚,自己还没有达成目标。

最终,我卖出了《伊岚翠》的版权。那时,我正好写完了《王者之路》,把稿子发给编辑摩西,当他回电说要出版的时候,我却告诉他我还不想出版,因为书没有写到位。

我又花了七年时间才写到位。这期间,我对写作有了更多认识,并且发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我续写了《时光之轮》,学会了如何平衡大量视点,但《迷雾之子》获得成功后,我又学会了如何集中视点,哪怕故事本身非常宏大。自然而然地,我终于意识到,我需要把第四冲桥队的设定写进去。

就某种意义而言,各位捧在手上的书是我花了二十年时间写出来的,改到了第四版。就算在交稿时,我也担心它会成为一本小众书,只受到少数读者的喜爱。这本书打破了许多写作规则:书中有整整三个序章,而不只是一个两个,哪怕我给第一个取的标题是“第一章”;书中还收录了海量画作和以插曲形式出现的短篇故事,带领读者探索世界观。这恰恰是别人一直对我说的不要创作、不要出版、不要以为会有人来读的作品,而就算是我这样的作者,通过艺术也能战胜逻辑。因此,我希望大家都能不虚此行。

布兰登·桑德森

2019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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