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哥们,借个道。(十五)

三月暮春,西安城里落花锦簇,美的不太像话。一如那年漠上萱晨的笑容,明眸皓齿,灿烂如三尺春光。

08年夏,大漠的气候也不过似如今西安的暮春,正是满漠都是枣花香的季节。漠上的故事因一群小年轻的涌入,变得沸腾。小年轻里就有萱晨。萱晨不吵不闹,就爱咧着嘴笑,站在一众叽叽喳喳的小女生堆里,周身倒是洋溢着别样的气场。

孙宁和萱晨就是在那个时候相识的。萱晨是女孩子堆里最安静的。孙宁是男孩子堆里最个性的,堂堂七尺男儿,高高壮壮,爱好却是和女孩子们讨论面膜的可用性,化妆水的舒适度。一般对这些事感兴趣的男孩都是娘娘腔,可孙宁不是,潇洒豪迈,从骨子里都透着西北男人的粗犷豪放,看不出一丝的娘。长的谈不上帅的倾国倾城,可那自信的劲却足以有倾国倾城的杀伤力。尤其对萱晨这种女孩子来说。

和所有普通的男孩女孩一样,互相吸引只是第一步,走近是第二步,走到一起才是第三步。孙宁和萱晨的第一步第二步,都走的很顺利。可这第三步,却不那么顺利。一走,就是三个秋。三个秋是什么概念,从漠上的办公室到现场,单程要1.8公里,来回是3.6公里。一年大概有264个工作日,每天来回现场3.6公里,一年就是950.4公里,三年,2851公里。

三个年头,2850公里。在大漠略显昏黄的地平线上,孙宁和萱晨用脚步丈量了过来。漠上的每一个人几乎都记得这个场景,高高壮壮的男孩提着安全帽,昂首挺胸的走在前面,身后大概十步左右的距离,女孩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女孩子棕黄的头发,总在漠上狂野的风里飞舞,一前一后的身影,在湛蓝的天和昏黄的大地上,尤其的显眼。

三个年头后的某一天,小葭和萱晨因为一点小破事在工程师站里吵架,小葭嘴刁,得了理不饶人。一向和小葭称兄道弟哥们儿亲的不得了的孙宁,从远远的角落里飞过来一本手抄本,不偏不倚的从小葭脖子旁边飞过:“不就那么点破事吗?吵什么吵?”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据说那天工程师站里所有的人瞬间石化,都忘了孙宁是怎么过来拽了萱晨就走的。嗯,那天以后,大家再没见过他俩一前一后的身影。听说和大家伙儿一块儿坐工地车去了。丈量地面的事,改在下班后一起压马路了。

再后来,他们和漠上所有一对对的小年轻一样。白天上班进现场,晚上下班看书散步跑步,聊最新的八卦,望着高耸的烟囱向着漠上蓝蓝的天吐出最纯白的烟雾,想着那不太实际的梦想。偶尔吵架,大部分时间快乐。

又是三个年头以后,在双方家长的祝福下,孙宁和萱晨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又过了一年,故事搬到了省城兰州,因为萱晨挺着个大肚子,实在是不方便继续在漠上蹦跶了。

再过几个月,娃儿出生,一家三口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故事到了这里,本该结束。王子和公主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每一个童话故事都是这样结尾的。可是生活不是童话,童话不往后写,不是因为故事结束了,而是后面的故事写出来,就不再是童话了。


孙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萱晨疏远的呢,萱晨也挤不太清楚。大概就是从娃儿几个月的时候开始的吧。萱晨的哺乳假还没有结束,当然还是省城条件好一些,自然不必着急着回那漠上。而孙宁,也慢慢的从每周末回省城的家变成了两周一回,一个月一回,再到两个月一回。开始的时候,萱晨当然是相信孙宁讲的加班啊,忙啊什么的。可到后面的时候,萱晨也就忘了相信了。

她把自己全部的精力投在照顾孩子上。又变成了曾经安安静静的模样,没有多的话,也没有多的事,只是和曾经不一样的,没有了那灿烂的笑容。寒来暑往。一年哺乳结束,孙宁把满了周岁的宝贝娃儿和萱晨一起接回了漠。谁也没有刻意的讨论两人之间的疏离,仿佛生活本就该如此一样。

萱晨换了部门,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孙宁接来了娃儿的奶奶,帮忙一起照顾娃儿。一整天昏头脑涨的忙碌之后,萱晨一脑袋扎进家里,哇哦,娃儿看到妈妈回来,扬起小脸灿烂的笑。萱晨沉浸在娃儿的笑容里,刻意的忽略了其他的冷漠。是的,冷漠。萱晨每天回家的时候,迎接她的只有娃儿的笑容,剩下的全是冷漠。

没有两个人的窃窃私语,没有一天不见面的嘘寒问暖,也没有哪怕一句最简单的问候。萱晨不明白,也无法理解,她试图沟通,又害怕沟通。她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钻进孩子温暖的笑容里,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这样的生活又是一年。直到有一天,萱晨像往常一样的下班回家,期待看到娃儿那张愈发可爱的笑脸。却只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家。没有娃儿,没有娃儿的奶奶,也没有娃儿的爸爸,甚至娃儿和娃儿奶奶,娃儿爸爸所有的生活用品,全部都从漠上那个两室一厅的家里消失了。萱晨感觉整个的世界都被突然剥离了,她拿起电话,拨打孙宁的手机。关机。拨打娃儿奶奶的手机,关机。萱晨一直以来的平衡终于被打破,她一遍遍的拨打孙宁的电话,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仿佛在那冷漠的女声提示音的后面,能有一个她想听到的答案。

答案在几个小时之后终于来了。

在滴答的手机提示音后,屏幕只亮了一下。暗沉沉的屋子里没有开一盏灯。萱晨静悄悄的坐在床侧的地板上,笼罩进心底的只有绝望。她甚至连大哭都没有。她拿过手机,手机屏幕上只躺着一行没有温度的字:我带着妈和孩子回兰州了。我辞职了。

同一家单位,同一片漠,他要辞职,萱晨最后一个知道。

再后来,萱晨忽略了漠上所有人关心、安慰、同情、可怜、幸灾乐祸以及漠视的所有目光,认真工作,安心学习。在半年以后,考去了省城某省直单位的下属单位。静悄悄的离开了漠。

离开漠的那天,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只是给远在它城的小葭发了一条微信:作家,半年以后,我给你贡献个故事。

再过半年,她带着娃儿,和阔别已久的孙宁在兰州见了个面。那一面,给他们的故事画上了一个彻底的句号。


     而后,两个月前的春节,沉默已久的萱晨发了条朋友圈。朋友圈里,明黄色的羽绒服和着淡蓝的牛仔裤,萱晨坐在橡皮圈上从高高的雪道上冲下,新剪的短发在风里飞扬,棕黄的发丝衬得她原本就白的皮肤更加的白皙。笑容明媚,肆意,照得旁边皑皑的白雪都生出的几分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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