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谷|少女回忆童年性侵

欢乐谷

(一)

夏方方买了一张《嘉年华》的电影票。

夏方方曾经发誓:凡是涉及女性话题、道德伦理的片子一概不看,尤其是日韩制作的电影。她看过《熔炉》的一张经典剧照,她是在教学楼的卫生间上厕所的时候点开的。“扑通”的一声巨响掩盖住了尿拍在洞壁上的“滋滋滋”的声音,手机顺着尿流的方向滑进了下水道。水花溅湿了她的屁股,夏方方的手里还捧着空气,手机形状的空气。她拉上内裤,把黑色的麻布长裙卷到两腿间,夹好,蹲下。夏方方的手臂又细又长,手指纤细白亮。就像经验丰富的渔民拿着长长的鱼叉,凭知觉就能准稳地把叉子插破大鱼的身子,剩下湖泊里渐渐淡去的红色。只淹没了三分之一的手臂,稍稍游走了一下,夏方方抓到了手机。水龙头的水哗哗哗地流了半个小时,没有异味了吧。

夏方方敢去看中国的《嘉年华》,因为她相信能在中国上映的电影拍不出什么。世界的背面怎么可能完完整整地搬上大荧屏呢?这是一部经过广电审核的电影,拍不出什么的,夏方方依旧这样想。

 

这部电影安排在7号影厅,这个影厅只能坐下不到五十个人。夏方方坐在第二排,前面一个人都没有。她凄凉地往后排瞟了一眼,只有零星七八个人而已。

《嘉年华》果然没有超越夏方方的心理底线。“结局不应该这么‘美满’。”夏方方这样想。“没有这么‘美满’的结局的话,在电影院也就看不到了吧。”她叹了一口气。

她骑着单车,从电影院返回学校,十分钟的路程。夏方方边蹬车,边思忖着近期发生的事情。北京某幼儿园发生的集体虐待、猥亵幼童事件,网络上先是铺天盖地的文章和视频炒作,后是各平台疯狂的删帖屏蔽。官方给出的回复前后不一,扑朔迷离。新闻传播学者从网络传播视角、用专业的传播学知识科学理性地分析这个事件。有的人恶狠狠地骂,骂恶魔、骂政府、骂军人。有的人说相信政府、等待真相......

夏方方向来没有“忧国忧民”的态度,她更多时候关心的是自己的娱乐。但这次,这件事虽还未被证实,她看着网上描摹的“故事”,气得落泪。她把那些关于性教育的文章转发给了爸爸妈妈,嘱咐他们一定要教育好家里十岁的弟弟:保护好自己,别伤害别人。十几个小时过去了,夏方方从夏爸爸、夏妈妈那里连“好的”这样的回复也没收到。

绿灯了,夏方方使劲地蹬了一下后继续思忖。

“以前的电影都是根据现实改编的,现在的世界倒是颠倒了,现实竟然拿着电影的剧本来演。”

“我幼儿园的老师们都是天使,我儿时遇到的也全都是好人。”夏方方想到这里,竟感激得喉咙发热。

“你怎么回事啊?不会骑车就别出来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我不是故意的。”

“撞到我了还哭,哭什么啊你。”

“真的对不起......”

夏方方爬了起来,把倒下的单车扶了起来,靠在路边。她用双手掩着脸走到路边一家酒店的阶梯前,狠狠地泣涕起来。

骑着车,她回忆着自己“幸运”的幼年生活,想起一个个“天使”与“好人”。幼儿园里有个总是戴着金耳环的张静老师。早晨跳兔子舞的时候,夏方方总被老师耳环折射的亮光闪到眼睛。她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老师也叫张静,她们都抱过夏方方。马校长不仅是夏方方幼儿园的校长,而且是夏方方小学的校长。这个身材肥胖的女人温柔可爱,她一笑,便让夏方方想到电视剧《西游记》里的如来佛。

还有邻居家的小孩吴一伟,夏方方幼年时最好的朋友。吴一伟比夏方方大一岁,可是论辈分,吴一伟要给夏方方叫“姑姑”。夏方方经常以“姑姑”的身份命令吴一伟做这个做那个。吴一伟有一个个头很高的爷爷,夏方方要给他叫“伯伯”。吴伯伯经常叫吴一伟和夏方方到他家杂货铺后面的隔间里玩。

高高的货架把一间十平米的房屋隔成了两个空间。三分之二的空间被柜台、货架、货物占据,蓝色的玻璃门敞开,亮光透进来。小镇上的人来来往往,买取日用品,吴伯伯笑盈盈地接待。其中三分之一的空间在货架背后,那里放着一张休息用的床和乱七八糟的杂物。因为这间房子没有窗户,所以这三分之一是浸在黑漆里的。

这回忆里的黑漆似乎一下子灌进了夏方方的血管,流满了全身。也许是阳光太过刺眼,也许是她太过困乏,夏方方的视野里不断闪过一朵朵乌云。天气尚还晴朗,她的身体却突然潮湿了起来。这黑漆是泼洒在了阴道里了么?一阵热流涌动在大腿根部。距离生理期还有二十天,也并不是性欲在发作。她用力狠狠地蹬了一脚车子,阴唇和内裤吻在了一起。噢,这湿气是想象般地存在的。没有分泌物的作用,它们又分开了。这好像是口交,好像是被舔过一样。这热流忽而有,忽而没有。

夏方方在这回忆的黑漆里看到一抹光亮。光亮里,若隐若现着一幅画面。感激的心情转化为了恐惧,喉咙承载不了的情绪,直上,钻进了眼眶里。视野里的乌云消散了,下一秒让泪来填补了这空虚。雨水在酝酿的时候,打起了雷,闪电霹雳在心头肉上,血喷涌了出来。

车子撞到了人,夏方方连同车子倒在了地上,眼泪这才倾泻而出,下雨了。

欢乐谷(二)

  一束光照在夏方方的脸上,夏方方的眼睛被刺得睁不开。

“哇,哈哈哈哈......”打响了欢笑的银铃,夏方方立马推开了掩在身体前的洗澡盆。随着“啪嗒”的一声,灰尘味涌进鼻孔,细粒钻进瞳孔。本来在这黑漆中就什么也看不到,双眼更加迷离了。

“方方,你在这儿干啥呢?”是吴伯伯的声音。

方方这才扭头看,是一个高大的拿着手电筒的黑影。

  “伯伯,是你呀。我跟吴一伟在玩捉迷藏呢,我还以为他找到我了呢!”笑容凝固在脸上还未散开,游戏失败的惊慌在心中还未消散,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吴一伟那孩子刚才跑出去找你了。”

“吓死我了。”夏方方揉着眼睛说。

吴伯伯拿着手电筒,冰冷的光束把夏方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方方,看你钻在这脏地方,把脸都弄脏了。看你回去你妈妈怎么骂你。来这儿,伯伯帮你清洁一下。”

夏方方的妈妈有洁癖,这事儿邻里的人都知道。她不仅把屋里屋外收拾得一尘不染,对自己的女儿呀严格要求。夏方方心里咯噔了一下。以前经常因为跟小伙伴玩耍,把脸、手、衣服都弄脏了。妈妈能空出足足一个钟的时间来批评她。

“好......”伯伯拉着夏方方的手走了过去。

    脸盆架子跟夏方方一样高,她够不着。

吴伯伯把开着的手电筒放在肥皂盒子上,接着取一条毛巾,浸在水里,拿出来,拧干。水滴滴答答拍在水浪荡漾的脸盆里。在这静默的黑漆里,这声音格外清晰。

“伯伯,后面这么黑,为什么不安一个灯呢?”

“我在这后面睡觉,睡觉要什么灯啊。安了灯,不时地明着,我睡不着。”

“哦......”

吴伯伯一手扶着夏方方的后脑勺,一手抓着毛巾在夏方方的脸上上下揉擦着。待到蹲下来擦夏方方的小手时,吴伯伯说:“方方,看你身上这灰尘,一会儿你妈妈要打你的。一会儿你到那边床上,伯伯帮你清洁一下。”

六岁的小孩,最亲近的人是妈妈,最害怕的人也是妈妈。我们的幼年,最爱的人是妈妈,最讨厌的人也是妈妈。

“方方,你把裤子和袜子脱了。”

方方把裤子和袜子脱了。

“方方,你趴在床上。”

方方趴到了床上,猛烈的霉味侵袭了嗅觉。

“方方真听话,比吴一伟那家伙听话多了。”

“伯伯,要怎么清洁呢?”

“你趴着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唔。”

夏方方伸长胳膊,把枕头拉了过来,一头埋在枕头里。一股更大的霉湿气味,这里很久没见太阳了吧。她竟然突然泛起了困意,吴伯伯说得没错呢,这里黑黢黢的,的确让人倦意四起呢。

突然,吴伯伯手里拿着的手电筒里放射出来的光芒也突然消失了。

“唉,手电筒怎么突然没电了。”吴伯伯好似叹了一口气。

“那我们出去吧。”夏方方翻过身。

“方方别动,马上就好了。”吴伯伯按住了她的小腿。

接着,夏方方感觉到一条湿毛巾在她的脚丫子上蹭着,她忍着痒。毛巾像一条蛇一般蜿蜒着向夏方方的大腿根部咬去。小内裤滑了下去,夏方方慌得一回头。

“方方别动,衣服都脱了,才能擦干净嘛。”

夏方方不再动了。

夏方方什么都看不到。毛巾有点粗糙,擦在身上有点刺痒。后来突然一个柔软的、温热的东西游走在大腿根部。湿的,热的,还流着水。它游得很深。是舒服?还是疼痛?很快过去了。

后来每次夏方方跟吴一伟在一起玩耍后,吴伯伯都要给她“做清洁”。听说吴一伟也经常被“做清洁”......

欢乐谷(三)

雨停了,只是那山林里还蒙着雾。夏方方不再泣涕,她双手抱着腿,把头侧放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耳朵里的世界不再喧嚣,十四年了,她又浸入了这黑漆里。十四年前,她什么也看不到。现在,她踱步走到那湿的、冷的、霉的床前。看着那条毒蛇砸吧着嘴巴靠近和毁灭一个六岁女孩儿的纯贞。画面清晰,就像刚才在影院里看电影一般。

乌云翻滚了过来,山雨欲来。夏方方马上睁开了眼睛,世界也恢复了喧嚣,雨水打湿在她的胳膊上。记忆是模糊的,事实是存在的。人不可穿越时空,但是记忆可以。在某一瞬间,在梦里、在遐想里、在回忆里。岁月漫长,像一场下足了的三天三夜的大雪,雪花铺垫了一层又一层,把那些曾裸露在地表的杂草、灰石重重地压在晶莹纯洁的白衣下。外表纯洁浪漫,可一旦那太阳照射下来,褪去那层虚的外衣,破败凄凉地景象又呈现给了我们。

六岁的孩子在那个时候没有性启蒙,他们不懂敏感,不知道哪里是私密。在这个谈性色变的世界里,男孩子似乎能从某种渠道获得更多信息。而女孩子,最初从大人、从小伙伴粗鲁的俚语里慢慢才熟知那些描述性交的词汇。她们一开始是无知,童年和青春期时感到羞耻,为自己最美好的部位感到羞耻。

家长也来刻意隐瞒其他的美好。夏方方的妈妈一如平常,把夏方方扯到理发店,狠心把女孩儿想要留长的头发剪去。夏方方穿上最朴素、最中性、最耐脏的衣服,她看到那些漂亮女孩儿会自卑,会默默羡慕。

老师更关注的也是女孩子。夏方方的同桌李玲玲去讲台上交作业,数学老师一把抓住李玲玲的手。“李玲玲,怪不得你学习不好,就你知道打扮。”然后捋下了女孩儿手腕上的粉色珠子制成的手链。少女越来越美好,他们就越来越用各种手段来隐瞒。学校不能留长发、不能穿短裤进校园、不能戴任何首饰......学生们不仅在身体上受压迫,心理上也受到限制。中学时,一些打扮漂亮的女孩儿总是莫名其妙地背负着某种骂名。

二十岁的夏方方知道美好的事物不一定要示人,但少女一定要知道它美好的意义。她本身就具有的清新干净的容貌、浓黑色的短发、高挑的身材、曼妙的姿态。夏方方的妈妈从服装设计学院毕业,夏方方的审美也深受母亲的影响。她去挑各种样式的裙子,各种颜色的短衫着在身上。她想,这是离家后对自己的补偿。她之前总是以羡慕的眼光投以他人,虽然她成绩优异,却未能有完全的骄傲。现在,她也是个美丽的少女呢。这是她的欢乐谷时期。

嘉年华是小米和小文的嘉年华,欢乐谷是夏方方的欢乐谷。

夏方方是个不能停止思考的人,她想到这些。想到思考的根源,她打通了妈妈的电话。

“方方,什么事啊?”

“妈,最近新闻里关于小孩子性侵的事情好多啊,我转给你的文章你有没有看啊?”

“啊?最近爸爸妈妈上班都好忙,还没来得及看啊。”

“你要好好看看,好好教教夏冉。”

“这些我们怎么开口跟他说呢。他是男孩子,没事儿的。”

“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了?这么恶心的事发生在我身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知道!要是再发生在我弟弟身上,这一切都跟你们没完!”夏方方终于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方方,你......”

方方挂掉了电话,手机扔进了口袋。

这是一段不为人知的阴霾,也似乎对她现在丝毫没有影响。她现在是最美丽的她,也是最纯洁的她。只是在记忆的鸿沟里,加上了一道挥之不去的黑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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