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不起手机上网课而自杀的女孩:贫穷不应该被感谢

贫穷而又励志的故事总是最能打动我们。

(一)

疫情下,教育部下发了“停课不停学”的通知。当很多人都在调侃网课让老师们变成主播,钉钉被小学生逼疯求饶时,有一群因贫穷而无法正常上网课学生,却不得不面对这种让人崩溃的窘境。

照片的女孩叫郭翠珠,是河南省洛宁县七年级的学生,因为家里条件差,没装宽带,又舍不得用爸爸手机的那一点流量。在征得驻村干部同意后,每到晚上上课时,她都会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去村委会“蹭网”学习。在她旁边,披着夹袄抄着手、坐在小板凳上静静看着她的,则是她的农民父亲。

这是来自四川广元旺苍中学高一的女孩杨秀花,家住旺苍县燕子乡金银村4社,由于家里没有信号,为了能上学校开的网课,她每天都要步行几公里,到冰冷的悬崖边上坐着,只因为那里信号才会好一些。直到下午5点上完课后,她才会回家。而她的母亲,则每天同样要走过这条漫长而又艰难的路给她送饭。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而且每天都在上演。这些在我们看来无比感动的事,对他们来说却是习以为常。

值得欣慰的是,故事的结局都很美好。

驻村书记拍下了郭翠珠现代版“凿壁借光”的照片,并在朋友圈里传开。几天后,洛宁县教体局联系联通公司为郭翠珠家免费安装了宽带,联通还送她一部崭新的手机,预存了600元话费。

当地政府看到杨秀花的新闻后备受关注,广元电信紧急将该地区的建设计划提前,安排电信公司的人免费给杨秀花家里装上了宽带。

这些都是圆满的故事,让我们在疫情的寒春下,感受到了人间的真善美。

(二)

然而,我们必须要知道,除了郭翠珠和杨秀花,全国还有很多很多艰苦地区的学生,他们也许买不起手机,也许用不起流量,也许连最基本的通信网络都无法连接。一句话,他们都因为“贫穷”而无法正常上网课。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像郭翠珠和杨秀花一样,在获得曝光后,所面临的问题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2月29日,家住河南邓州,正在上初三年的14岁女孩小李,因为家中贫困没钱买不起手机上网课,选择吞服大量母亲治疗精神病的药物自杀。

根据媒体的报道,小李家有姐弟三人,成绩都非常好。姐姐上高一,弟弟上六年级,而她自己今年要中考。因为疫情的关系几个孩子要上网课,父亲东拼西凑请邻居帮忙买了一部智能机,但姐姐要用,弟弟也要用,而她贫穷的父亲则没有钱再买一部手机。

因为用的时间不多,无法满足功课的她,遭到了老师和同学的质疑,自己又无力辩解,最终选择了吞药自杀。万幸的是,因抢救及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说实话,当我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我是极度震惊的。在2020年的今天,在全面实现小康社会的今天,在一些我们看不到的地区,仍然有人会因为一部手机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然,你可以说是这位女孩的自尊心太强,也可以说她心理素质太差。但没有经历过真正贫穷的人,永远无法理解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所谓的感同身受,其实不过是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慰话。

你没有经历过,永远不可能对别人的遭遇感同身受。

关于这件事,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事情曝光后,不少网友提出给这家捐款,有媒体联系到这家的大女儿,也就是上高一的姐姐,她竟然连什么是银行卡都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在网购已经普及到十八线乡镇的今天,这个上高一的女孩长这么大,肯定连支付宝和微信支付都没有使用过。

很多网友对此表示非常不解,毕竟都已经是2020年了,中国还真有这么贫穷和闭塞的地方吗?

毕竟,我们时不时还能看到“煎饼大妈月入3万”、“快递小哥月薪过万”这样的新闻,给我们呈现出一种中国很富有的假象。

说到底,这其实不过一些自媒体体贩卖焦虑收割流量的套路罢了。如果用数据拨开浮云,你会发现真实的中国并没有自媒体描绘的那般富有。

根据国家统计局2020年1月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19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6523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9244元,也就是人均月可支配收入3270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6021元,也就是人均月可支配收入1335元。如果将全国居民人数五等分,全国人口中收入最高的20%的人平均可支配收入为76401元,也就是说如果你每月可支配收入达到6367元,你就打败了80%的中国人;而全国人口中收入最低的20%的人平均可支配收入为7380元,如果你的月可支配收入达到615元,你就超过了20%的中国人。按照全国14亿人口来算,如果你每天可支配的收入达到20.5元,你就超过了2.8亿中国人。

所以,当你听到新华社报道四川大凉山地区的人们“大米每10天逢集时才能吃到”、“肉一年最多吃3次”景象时,你也就不会那么惊讶了。

这个社会的残酷之处就在于,很多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哪怕是吃一碗大米、喝一杯奶茶、拥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在别人看来,可能都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之所以觉得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生来就应该有,只不过是因为你从生下来起,就已经抛弃了这些真正的贫困人口。这并不是我们多优秀,只是我们运气好到没有变成他们中的一个人而已。

(三)

贫穷不应该被感谢,更不应该被赞美。

可有些媒体竟然能从贫穷的苦难中榨取到正能量,大力宣传“感谢贫穷”,给底层贫困者猛灌安慰剂。

当两年前北大女孩王心仪写下《感谢贫穷》时,同样贫穷的小李却因为缺乏一部手机而陷入绝望。

当媒体对“感谢贫穷,你让我坚信教育与知识的力量,来自真理与智慧的光明,终于透过心灵中深深的雾霾,照亮了我幼稚而懵懂的心。贫穷可能动摇许多信念,却让我更加执着地相信,知识的力量。”这样的正能量的鸡汤大肆报道时,贫穷却让这名同样在追求知识道路上的初三女孩,因无法面对教师和同学们的质疑而选择服药自杀。

所以,当看到人民日报在赞美“专注的模样”、“同学,你认真学习的样子真好看”时,我倒希望这样的“专注”、这样的“认真”能少一些。

雪地上网课、屋顶蹭网络、村委借流量、悬崖看直播,这样的故事虽然很励志,但却很心酸。看得人也许鸡血满满,热泪盈眶,做的人却是满腹辛酸,心底流血。

“家里信号不好,她一直跑到雪山的山顶,视频画面才开始流畅,地上是皑皑白雪,抬头是茫茫雪山。在这里听老师讲课,这种感觉太好了。”

我想问写这句话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吗?当你在热情洋溢地赞美时,你可知她心里的心酸与苦涩?

贫穷不是成功的垫脚石,更不是给生活锦上添的花,而是别无选择时不得不赤脚趟过的冰天雪地。

没有人会在有鞋的时候选择赤脚。所以,当你看到他们赤脚时,你要做的不应该是赞美,而是给他们送去一双温暖的鞋,让他们不再挨冻。

让我们感到温暖的是,河南邓州这名初三女生被送到医院抢救后,很多陌生人纷纷捐款,很短的时间内就为孩子筹集了一万余块钱。

贫穷不值得感谢,值得感谢的是你自己的努力奋斗,是让你在贫穷之中仍然有机会读书的父母,是那些无数在背后帮助你战胜贫穷的陌生人。

2020年,希望在中国的大地上没有这样贫穷的励志,也没有这样贫穷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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