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史话·第二辑（514）车辕之役其三

郤缺执政只有短短的四年时间，而这四年却正是楚国平灭了周边蛮族的叛乱，摆脱了若敖氏的束缚开始大展拳脚的时候，楚国不断地北略，与晋国围绕陈、郑的归属展开了持续的拉锯战。郤缺死后，荀林父终于递补上位成为中军统帅。然而没有了郤赵两家的支持，荀林父难以协调国内各大家族之间的利益纠葛，勉强将各家未能进入内阁的贵族塞进六卿六大夫体制，但仍然引发了诸多的不满。楚国正是趁此机会，在邲之战中大胜晋军。

郤缺死后，他的儿子郤克袭父职进入内阁担任上军佐。在邲之战中，看到魏锜和赵旃奔赴楚营，郤克建议赶紧准备应敌，以备不测。但他的建议遭到了先毂的否决，郤克只能和自己直接上司士会一起，预先安排巩朔、韩穿在敖山前埋伏了七支伏兵。

事情也果然如郤克所预料，赵旃前去挑战之后，楚庄王亲自追赶，楚军见到国君出战了，为保国君安全全军掩杀了出来。晋军主帅荀林父看此情形不知所措，急忙下令撤军，并高呼先渡河者有赏。于是乎全军将士争相撤退，场面惨不忍睹，只有士会和郤克所统帅的上军因为提前设置了埋伏，得以从容渡河。

592BC，郤克携助手栾京庐出使齐国，争取与齐联盟对付楚国。可齐顷公看到晋国战败，想重新恢复桓公的霸业，便不想理睬晋国的请求。他知道郤克是个跛子，走路一瘸一拐很是滑稽，就故意安排自己的母亲在账后观察以羞辱郤克。郤克受到如此欺辱，当时就大发雷霆，命令栾京庐等待齐国的回应，而自己则愤而回国要求发兵伐齐。

晋景公因新败于楚，不愿再起刀兵，就回绝了郤克的要求，说你自己的事情干嘛要劳动国家的军队。郤克接着说要带自己的家兵去攻打，也被晋景公制止了。看到郤克的怒气不得发泄，身为郤克上司的士会担心他会把怒火发泄在国内，招致内乱，就干脆也告老还乡，让郤克担任执政，好让它伐齐以消弭其怒火。

齐顷公毕竟知道自己的实力难以与晋国匹敌，尽管晋国在与楚国的争霸中败北，可真要是攻打齐国，其胜算还是很大的。当年在断道举行的盟会，齐顷公还是派使者参与，但齐使参与盟会的请求却被拒绝了。不仅如此，晋国还抓捕了他们派来的使者，后来还是在苗贲皇的请求下，晋景公有意释放了齐国使臣。之后晋国又大军压境，逼迫齐国将公子强送到晋国做人质。但齐国毕竟还是不服气，想从东方瓦解晋国的联盟，于是就与楚国结盟，接连派兵攻打晋国的盟友鲁卫两国。齐国联楚伐鲁的动作终于触动了晋景公的神经，毕竟齐国在晋楚争霸中的作用是极为重要的。当时中原的四强分别是晋楚齐秦，争霸的主角是晋楚两国，秦国一直都站在楚国一边，一心想要报仇雪恨，如果齐国也倒向了楚国，这对晋国来说将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如此一来，晋景公只好下定决心攻打齐国，以迫使其转变立场，这恰好正中郤克的下怀，于是589BC郤克就统帅了八百乘战车，连同鲁卫狄联军一起向齐国进发。

双方在鞍地展开了激战，战斗中郤克被射中左肩，鲜血直流到鞋上，但仍然不停地击鼓，大军追着齐军绕华不注山转了三圈。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才由他的御戎左手持缰，右手击鼓，直到战胜齐军。齐军败退，晋军依旧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临淄附近，齐顷公无奈只好求和。可郤克想起了当年的耻辱，坚决要求齐国把萧桐叔子送到晋国做人质，并要求齐国东西其亩。这样苛刻的要求齐人自然不能答应。双方僵持不下，鲁卫两国的人觉得看不下去了，一再劝解，这才让郤克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这次战争的目的是要齐国服从晋国的意志，而不是泄私愤，郤克再怎么恼火，也终究要顾全大局。

事后，齐顷公到晋国朝见，向晋景公授玉，郤克当即回应说：“您的这次朝见，是因为妇人的嬉笑而造成的，我们的国君不敢受礼。”以言语羞辱，算是报了当年自己被辱一事。但苗贲皇却说郤克勇而不知礼。

这次战争齐国之所以干预挑衅，是因为楚国主动要求结盟，但当战争真正打响的时候，楚国却迟迟不肯出兵，而是在全国清查户口，搞起了社会福利工作。等他们终于准备好，发动了全国之力出兵的时候，晋军早已撤退。而楚军发动全国之力所得到的结果，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匮盟，楚军退后，原先的东方诸侯再次投入了晋国的怀抱，晋楚之间的争霸再次处于均势之中。

晋景公为了表彰这次战争的有功之臣，破天荒地开设了六军十二卿的体制，郤克依旧担任中军将。但因为在战争中所负重伤，在不久之后便去世了。在去世之前，或许是为了安插自己的儿子进入内阁，他特意安排内阁排名第五的下军将栾书接替自己的职位。然而与郤缺接替赵盾仍然稳固赵氏的地位不同，栾书接替郤克却使得栾氏和郤氏之间的矛盾日渐白热化，并最终使得栾书成了郤氏家族的掘墓人。

郤克死后，郤氏家族迎来了最为辉煌的时刻，郤克的儿子郤锜被栾氏任命为下军将，在六军十二卿中名列第五。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郤氏和栾氏之间的关系都极为紧密。郤氏原来的盟友是当时晋国势力最为庞大的赵氏，但赵氏自赵朔死后，留下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赵武，其侧室的赵同赵括不肯屈居小儿之下，密谋夺取赵氏的宗主权。赵婴大概对此事比较超脱，因此与赵武的母亲赵庄姬走的很近，可能其中也产生了一些情愫。赵同赵括正是借此事大作文章，将赵婴驱逐到齐国，失去智囊的赵庄姬惊慌失措，就到宫中向景公告发赵同赵括谋逆。

赵同赵括谋逆之事纯属子虚乌有，赵庄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因此景公也无法发作，但这却给了栾氏以可趁之机。或许是为了感念赵盾的恩德，郤氏有意为赵武出头，但更多的或许是想借栾氏之手削弱赵氏，以使得郤氏成为晋国第一大宗，郤锜决定与栾氏联手灭赵。于是在583BC郤氏与栾氏向赵氏发难，灭赵同、赵括，赵武虽在韩厥的保护下重新继承了赵氏的爵位，且赵氏的侧室赵旃也安然无恙，但此时的赵氏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也远远无法与郤氏相提并论。

下宫之役后，赵同赵括被杀、中军佐荀首去世，晋景公裁汰两军合并为新军，存在了不到六年的六军十二卿制自此退出了历史舞台，晋国军制转变为四军八卿制，郤锜在这次调整中顺位升任为上军佐。他的堂弟郤至也捞到了一个新军佐的位置。六年后，新的中军佐荀庚又去世，郤锜又升任上军将，名列内阁第三位。与此同时，郤锜的堂叔，郤步扬之子郤犨也在这一次调整中担任新军将，在内阁中名列第七，在加上原本就在内阁之中的郤至，郤氏家族在内阁八卿中占据了三个席位。而郤氏家族在朝中担任大夫的据说也有五人，史料有载的有郤至的弟弟郤（步）毅，这就形成了郤氏一门三卿五大夫的煊赫局面。与之相比，其他的强宗大族如栾氏、范氏、中行氏、韩氏、智氏也都只能在其中获得一个席位，曾在内阁之中有过一席之地的赵氏、胥氏，以及后来瓜分晋国的魏氏，在其中竟无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