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拾光06

阳光从眼缝中透射而过,我睡眼惺忪,困乏得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一点了,海岚的消息提示赫然出现在眼前,打开一看,她向我坦白了,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她大概以为我不会来了,匆匆奔向MISS咖啡店。我来晚了,她走了,留下一封信离开了。

冬阳:

谢谢,你终于来了。抱歉,欺骗了你那么久,和你相处的时光是我经历过的最快乐的日子,我不想把可怖的自己留在你的记忆中,希望你每次回想起我的时候都只记得我们共同创造的快乐和甜蜜,而不是一个整日与死亡接触的躯壳。如果可以的请求的话,就请最后一次听听我的故事。

我是一个孤儿,那是六岁以后的事情。六岁前我和大家一样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上天似乎觊觎这纯粹平淡的幸福,将不幸一夜降临。一场大火带走了父亲、母亲,还有那个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我被包裹在又厚又湿的被子下,忍着直逼心脏的黑烟浓雾。我叫,我哭,可我什么都听不到,耳畔只有呼呼作响,蹿得老高的火焰夹杂着一片嘈杂声,伴随着时不时坍塌的抖动。一阵眩晕后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在拉扯我,消防员带我逃离火海,漆黑的眼前只有星星点点的火苗像张牙舞爪的龙,越变越大,呼呼得腾起吞噬整个天空。

温暖的一氧化碳让我再度陷入昏迷,再醒来时已经过去两天了,我撕心裂肺哭闹着要爸妈,可就当他们躺在我眼前时,我呆住了,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知该怎么办,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回应。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铁锈般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噎住喉头,苦、涩、紧、累、拧……又好像都不是。我好害怕,不愿离开,他们应该也想要我的陪伴吧,是的,一定是这样,就像我需要他们一样。

所以,我亲眼看着入殓师拿着一大包大大小小的工具为他们粉饰那扭曲到模糊的五官,我最爱的亲人们此刻在经受了装扮后仿佛睡着了一样安详平静得躺着,几乎看不出他们经受过火焰洗礼的痕迹,我甚至看到了他们的前胸,随着我的呼吸缓缓而起,缓缓而落。

“害怕吗?”入殓师冷冷的问。

“不怕,这是爸爸、妈妈和姐姐,谢谢您。”

话音落罢,我抬起头看清楚了这个艺术大师,不大不小的瘦尖脸,粗粗的一字眉格外显眼,细长的眼睛看不清楚她的心绪,冷峻的气质直面侵袭,挂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嘴唇的颜色也不明显,可就是这张不怎么讨喜的脸,我却倍感亲切。

料理完后事,这个大家族就我的抚养问题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结果是:我就是个扫把星,是这个家里的克星,连自己家人都克死了,不吉利,全家民意表决通过:把我送到孤儿院。在孤儿院生活了一年多后,姨母就把我带走了,就是那个给了我内心极大安慰,送走我的至亲们走完最后一程的化妆师,她让我唤她姨母,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给了我母爱,给予了我家庭的温暖。她于我而言不仅是妈妈,就是爸爸。她把一生的技艺都传授于我,更是我的恩师。

“你愿意学吗?”

“我愿意。”

“你怕吗?”

“不怕。”

就这样,我成了她的继承者,与其说是继承者,不如说是另一个她。和她一样,我苍白无血,我忧郁沉默,我平静如水。

说了这么多,不是摇尾乞怜,想博得你的同情,只是想你能懂我的坚持。我理解你的恐惧,理解你的离开,理解你的不辞而别。姨母的经历我看在眼里,捆绑在一起的感情是分离的,无心即是无果。善始善终,好聚好散。

亲爱的朋友,再见,祝幸福!

——岚

我强抑制内心的焦虑,看完信的最后一个字,极力压制着在眼眶打转儿的泪水,转头奔向门外去找她,一遍遍拨着她的电话号码,平时温柔平和的人工服务,此时的腔调是那么刺耳,一遍遍重复,像焦躁不安的猫爪在玻璃上不断抠挠。

我是个没出息的,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就那样潇洒的,头也不回的离开,默默走出店门躲在一旁的墙角,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来了,他真的来了,我没有看错,他确实来了,透过窗户我看到他读信了。那样,我就放心了,现在是真正该离开的时候了,我漫无目的的向前挪着步子,反而似解脱了的释然,我在心底里喃喃自语安慰着:人生就是这样,好聚好散,奢求过多是会受到惩罚的。

就在我忍不住回头向着我们记忆的起点做最后道别时,茫茫人海,我还是瞬间攫取到他那焦灼的眼神,那呆呆额充满柔情的光芒以锐不可当的势力投入心底。我哭了,泪水像决堤的大海奔涌而出;我笑了,一切冰雪都被消融的喜悦。阳光下的我们,闪闪发光,痴痴相望,紧紧相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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