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黑5 - 草稿 - 草稿

错误的事物在正确的地方出现,这里有愚昧的动物本能,盲目跟风的欲望,还有可耻的饭后聊资。




5—Distance

七杀并非天赋型的吉他手,与顶尖的乐手有着很远的距离,他心里明了得很。骑士发在乐队群里的新谱子,他刚练的第一个晚上,弹得磕磕巴巴佶屈不堪,录下来自己不忍听第二遍。所幸他不是鼓手,弹吉他声还不算大,不然肯定得在物业那里落得个半夜扰民的罪名,被邻居上门算账。就是苦了诺诺的耳朵,好不容易在家几个晚上就得受这魔音贯耳。


过了今天就是乐队第一次排练,七杀不想拖后腿,成为乐队里的不和谐音。诺诺倒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有练习的样子,但偶尔弹串了段落,诺诺会哼着调把七杀带回来。



盛夏的午后。

临街的窗户透得进马路上的喇叭和吆喝声,十块钱三斤的西瓜穿着黑绿条纹衣裳躺在拉车上等待路人青睐。路边绿化带的树叶子稀稀拉拉,蝉无处避暑,鸣声有气无力。


“错了错了,你又弹回去了。”


七杀也有自己的心气,停下来反驳道:“要你教?打你的加资鼓去。”


“是架子鼓。”诺诺纠正他的发音。“你说打就打,家里有么?而且我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就你这样一星期了,谱子都顺不下来,回头排练肯定要被大哥骂死了。”



“过分。我明明弹下来了好吗!”


“那你也就是弹下来而已。节奏啊感情啊哪样对得上了?”


诺诺的话糙理不糙。音乐里情感的把控的确是七杀的弱项,他一个榆木脑袋哪里懂得那些升降号里蕴含的复杂情感?自己所擅长的绝对音准,反倒让这些间错排开的音符铺成了一个个冰冷的字符。


暗生的情愫会被悄悄藏进五线谱里,填满全音符,再串条尾巴伪装成四分音,或急促亢奋,或轻远悠扬,混进错了一拍的歌里。


这些他都不懂。



七杀被戳到痛处,嘴巴张了张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干脆把吉他放在一边,去弄午餐作罢。诺诺听到开煤气炉的声音,赶忙让七杀也炒一份自己的饭。七杀没应,但诺诺听见他又敲了一颗鸡蛋到锅里头,和滋啦滋啦的油一起雀跃地沸腾。


诺诺倚在沙发靠背上,原本在玩手机,突然间动了玩玩七杀吉他的念头。这吉他是七杀的宝贝,从来不给别人碰,好生保养着。可七杀越是制止别人的随意触碰,诺诺恶劣的玩心就越重。


他走过去,轻轻地拨弄一下琴弦,听得出来音色真的很不错。诺诺以前也玩过别人的尤克里里,基本的指法还是懂得一些。可他正要大奏一曲两只老虎,七杀就在厨房里嚷嚷了。


“别碰我东西!”


诺诺腹诽七杀哪来这么好的听力,能在噼里啪啦的声音里认出自己那么一下。“就玩一下下,又不会弄坏你的。”


“不行,”七杀已经端着两个瓷碗出来了,把蛋炒饭搁在桌子上,他冷冷地说:“一下也不行。你要不要吃中午的?”原则问题不得让步,和獭兔住了那么久也没给他摸过自己吉他。


诺诺最后还是向香气四溢的金黄色蛋炒饭低了头,不舍地把吉他放回原处。“算了,吃饭重要。”他屈服于食物,拿筷子挑了一口饭到嘴里。“讲真,你的蛋炒饭是真的香,比外面的好吃多了。向我传授一下独家秘诀呗。”


就算是诺诺把他手艺夸到天上去,七杀面上也岿然不动,“就你话多。”他催促,语调却不自觉软了一些。“吃饭。”


诺诺挂着没心没肺的笑,然后往嘴里扒饭,狼吞虎咽的样子像上辈子是个饿死鬼。吃完的时候七杀看他鼻尖上粘了颗米粒,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许久,他懒得讲。


诺诺闭眼回味口中蛋香的时候,感觉鼻尖前被人轻轻拂了下。他的指腹有着薄薄一层茧,不小心碰上了又触电般离开,诺诺睁眼看见局促的七杀,假装无事发生,但演技十分拙劣。


于是诺诺也假装不知道,两个演员各自回到自己的片场。



诺诺忽然神秘兮兮地说,今晚有家酒吧开张一周年庆典,问七杀要不要去,不去的话就只有放纵陪他了。七杀本想直言拒绝,但想到这几天晚上都是枯燥的练习,也想出去透透气,便应了下来,只希望诺诺那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是错觉。


下午诺诺又不知道跑哪里鬼混去。七杀手机维修铺那边不缺人了,赋闲在家,练了几次谱子算是被晚上活动冲掉的今日份。八点换了套衣服出门,坐地铁到了河外区,靠手机地图找到了目的地。抬头对对吧名招牌,它蓝紫色的霓虹灯在华灯璀璨的夜色中其实并不起眼:


Distance。


七杀慢慢地走进去,一路打量左右景色。和以前他去过的各种酒吧不一样的是,Distance进去先是一个小隧道,转了两个弯后通往一个庭院,幽深得像没有广场舞的公园角落,七杀不禁感慨一番这桃花源般的设计。


建筑师把Distance藏在城市的角落里,隐匿在巷弄深处的黑暗中。若不是诺诺给他发来的定位,他绝对找不到这里来。


山崖上壁洞是照不进光的地方,也是探险者和蝙蝠最喜欢的处所。


庭院不小,但在中间的建筑主体占了很大一部分面积。它不似普通酒吧般有着棱角分明的石膏线,力求引人耳目,反而有着圆滑得暧昧的线条。七杀绕了几圈,终于找到一个半掩着的门,推开,是一段下坡。


又走了一段路,这才是前台。一个打扮精致的姑娘笑脸迎上来,问:“先生您好。今天是我们Distance的一周年庆典,由于人流量大,所以现在暂时只允许凭邀请函或预约号进入。”说完顿了顿,显然是在等七杀拿出两者之一。


七杀这才记起来诺诺发给他的一个二维码,掏出手机给前台姑娘扫描。


她拿出仪器扫描了二维码,看到显示屏上的相关消息后,职业微笑似乎更微妙了。她从前台拿出一盒东西,里面装着三个颜色的手环。“请挑一个。手环是出入会所的凭证,戴在手腕上就好了。”


手环分红色,蓝色,还有一个荧光绿。七杀嫌绿色太显眼,今年不是他本命年,便选了个蓝的戴在腕上。



“哟,这不是七杀吗?”阿泰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远远地就从里面传过来,七杀错愕间,阿泰已经揽着骑士的肩走近,腕上的红色手环箍着手骨。骑士倒是戴着那个骚包的荧光绿,七杀不禁怀疑了一下他的审美观。


“我还以为七杀你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呢。”骑士笑着把半赖在自己身上的阿泰扶正,对七杀说。“第一次来吧?”


“是,诺诺叫我来逛逛。”七杀点点头,四处张望寻找诺诺的身影,既然看到了阿泰骑士两个人,那诺诺势必也在这附近了。没想到阿泰眉头一挑,站直了身子:“他叫你来的?”


“嗯。怎么了?”


阿泰刚要应,却被骑士打着哈哈打断了。“没什么没什么。他估计在里面呢,我刚刚好像看见他了。你进去找找吧。我和阿泰有点事情。玩的开心!”


七杀点点头,和两人又谈了几句关于乐队的事,便道了别,走进去——真正的Distance酒吧。



“老四,你说七杀真是那个,那个啥吗?”等七杀瘦高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后,阿泰拿手肘顶了顶身旁的骑士。


骑士在沉思中回过神,拍拍阿泰的肩示意他别想太多:“人不可貌相,我看你也不像。”说着他抬手把自己荧光绿的手环摇了摇。阿泰瞪他一眼,把手别到身后。


骑士又悠悠补上一句:“说不定人家是扮猪吃老虎呢。”


阿泰愠怒,“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吗?”


“喂喂,泰神可别污蔑我。我还没吃呢。”


“那扮猪这点你是认了对吧。”阿泰自认贪到点口舌之利,洋洋得意。脚下踹开一颗石子,扑通一声飞进人工池塘里。


“谁让我们泰神说要养猪呢。”





Distance里面的气氛很不错,至少不是七杀所厌恶的那种风月酒吧,少了想吃天鹅的老癞蛤蟆,吧台旁的小伙子们都是青春的模样。只不过天鹅也少得可怜,男女比例可能有九比一,有的也是小鸟依人地缩在男朋友旁边,小啜一口低度数的鸡尾酒。


七杀多了个心眼注意大家的手环颜色,他发现女生都没有戴,男的戴得最多的是蓝的,红的其次,荧光绿寥寥无几。可见他的审美观还没有偏离大众太多。


刚刚是走下坡进来的,所以这里应该属于地下,手机信号并不好,发给诺诺的一条消息转了好久。在得到回复之前,七杀瞎逛起来。



原以为在这种雄性动物聚集的地方会有更浓的味道,但得益于大厅一角有辟出来的一块吸烟区,吧台边的烟味比起其他地方要淡多了,七杀叫了杯店红,挑个位置坐下,摆弄自己的手环。


调酒师竟然也戴着蓝色的手环。难道工作人员也需要吗?七杀看他长着一张精雕细琢的脸,让女生都嫉妒。


有个壮汉从七杀眼前走过,荧光绿在手腕上格外醒目,同时还有浓郁的雄性荷尔蒙味道拂过七杀鼻尖,白色衬衫下的一身遒劲肌肉隐隐透着力量,七杀认出那是之前自己去的健身房的形体教练。他察觉了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回头向七杀致以一个和善的微笑。



他小抿一口酒,鸡尾酒调得恰到好处,不过分辛辣也不会很甜,适合不想买醉的他。



但对Distance的美好印象到此为止。坐了十分钟,不远处的舞台便渐渐热闹起来,人流的确是越来越多,预计九点开始的表演已经开始预热。


七杀是难得有兴致凑热闹,走过去,仗着长得高往里圈望,后悔了。


热辣的小哥们在舞台上扭动着肉体,只穿着打底裤。肩上哥特体英文刺青棱角锋利,扎着七杀的眼睛。踏着背景乐的鼓点扭在一起,充满力量的舞蹈博得身边看客们的喝彩,取悦每个人的肉欲。



七杀看不下去了,迟钝如他也逐渐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什么诡异地方。身后有人那什么顶了他一下,他回头,对上一双笑吟吟的陌生眼睛。



他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不安的神情,几乎要落荒而逃,那是诺诺和他一起同居以来都不曾看过的光景。后来诺诺问过獭兔,獭兔也是一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那个死面瘫。



“嘿七杀——。”诺诺戴着个深蓝色手环出现,绝对标准的职业笑容在他脸上就少了敷衍的意味,在这夜场里被衬得纯粹而不带一丝杂质。“你来了呀。”


七杀终于像是误入狼群后找到同类的羊,舒了口气,但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只羊才是把自己带进山谷里的罪魁祸首。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诺诺先看七杀的手环,是深蓝色的,一如自己腕上的幽暗。他清清嗓子,在七杀耳边压低声音说:


“这是水仙和苔藓,松柏和藤蔓交横生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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