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神赋》第324章、挣命

永琪冷笑一声,道:“既是掉脑袋的事,你之前都做了,现在却不肯了,这里的缘故,无非就两种。一是我的病,较之前变得不好治了,治不好的风险太大,你怕我的身体出岔子,无法对上交待,就不敢私下医治了;第二种就是,你不信任我,你觉得我不是个惜命之人,这样的治法遥遥无期,一直明一套、暗一套,迟早会露馅,便有人告你欺君罔上了。”
王振文道:“王爷若是将臣治罪,臣也无话可说。其实,昨日听闻王爷于诈马时落水,却得胜而回。臣就已经猜到卓总管迟早要来,思虑了一夜,不得不如此。臣固然有私心,但王爷的病程实在太久了,微臣年轻,行医之法也难保万全。臣斗胆请王爷撇开从前的顾虑,让太医院中有经验的老太医们同来看诊,商量出一个救治之法。”
永琪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想,王太医应该明白,昨日落水,是有人在暗害我,我被害的缘由,人人心如明镜。现在这行宫中,满蒙权贵齐聚,有动机对我下手得何其多也?你们太医院,哪个人不是和前朝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眷属关系?我请一大群御医来会诊,只怕死得更快吧?王太医这般建议,是关心我吗?还是只要丢出去一个烫手山芋?”
王振文冷笑道:“王爷既然这样说,微臣倒也想问王爷一句。王爷从一开始打算隐瞒病情,就找微臣来看诊,是不是也看准了臣出身寒微,与皇亲国戚毫无瓜葛?王爷乃是天之骄子,信得过臣是臣的荣幸,当初王爷亲自开口,臣不得不接纳。但似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隐瞒行医,治好无功,出事便是大过!既然外面总有人惦记着害王爷,出事便是迟早的事!臣不趁早收手,难道要等着哪日下狱问斩吗?”
卓贵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胡扯什么放屁话?我们家王爷是那种人吗?不相干的人,他还竭尽全力去救呢!你要是为了他被问罪,王爷能坐视不理吗?”
王振文仍然振振有词,毫不客气地回应道:“朝中谁人不知,当年福灵安将军就是被荣王搬去救驾的救兵!可皇上得救之后,是什么结局?荣王成了皇上心目中的太子,福灵安还不是假以褒奖之名给贬到云南去了?如今清缅连年交战,将军守在边关,不知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王爷能庇护得了吗?身为皇亲的满军旗都统尚且如此,何况我一个太医院打杂的汉人?”
卓贵更挖苦讽刺起来道:“福将军那是志向高远,一心保家卫国,哪像你贪生怕死……”
“卓贵!闭嘴!”永琪喝止了卓贵,又向王振文道:“王太医过去为我做的,我铭记在心,既然今天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该为难你,你自回吧!从前的事,彼此守口如瓶,也就不枉相识一场了。”
“多谢王爷体恤,臣告退。”王振文又向永琪行了礼,便往外走。
玥鸢在外面听到这里,忍不住推开了门,拦住了王振文的去路,焦急地责问道:“医者父母心,你是个大夫,哪有见死不救的理?”
王振文没有理会玥鸢,只管绕道而行。
玥鸢心急,也顾不得许多,转过头就抓住了王振文的胳膊,喊道:“王爷现在病着,你就只管走人,难道眼睁睁看着他送命?你能心安吗?”
永琪见状,命令道:“玥鸢,放手!”
“我不要!他走了你怎么办?”玥鸢还是死死地拉住王振文。
王振文看了玥鸢一眼,轻声地说了句:“照着我之前开的方子,煎药内服两次,暂时与性命无碍。太医院虽有过治死人的事,但更多的还是治病的良方。若有皇上亲自过问,谁也都不敢乱来,何必定要要把病藏着掖着?臣言尽于此,诸位请保重。”
玥鸢认真听着王振文的话,不自觉手就松了。
王振文便离开了。
玥鸢、滢露都进了屋子,见胡嫱站在墙角里抹泪,卓贵在一旁意犹未尽地低声骂娘,永琪半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玥鸢带着埋怨之意,责问永琪道:“王爷,你既已都知道自己的腿病怕这些事,为什么还要犯忌呢?那诈马,就算输了又怎么样?干嘛那么拼?”
滢露也板着一张脸,语气生硬地接了话:“还不是因为你那无情的主子?王爷待她情深义重,她却只做交易!王爷有望成为储君,她才见面说几句话,不然就来无影、去无踪!还放话说,王爷要是当不了皇帝,她就离开!这不等于逼王爷去争皇位吗?偏偏我们这位王爷死心眼,那个人还不领情!”
玥鸢心中一阵酸,望着永琪,又问:“王爷,即便是为了不失去深爱的人,也不当拼命。你若真没了命,就算她留下了,对于你又有什么意义呢?”
永琪轻轻一笑,那神情似喜似悲,说话的样子却又悉如平常:“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王太医说过的话,我觉得他做得对,他救不了一个不惜命的人。其实,以皇阿玛对我的宠爱,即便我不能事事胜过兄弟们,太子之位多半也还是我的,我犯不着挣命一般地强出风头。我是在拼命给谁看呢?”
说罢,永琪笑了起来,笑声有点夸张。
胡嫱、滢露、玥鸢都围到了永琪眼前,望着他,听得出他言语中的万般无奈和酸楚。
永琪笑道:“我以前总以为,生死为大,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很嫉妒胡云川,也许你们觉得我很无聊,无聊到去嫉妒一个死人!懿泽和胡云川即便没有私情,也到底是关系亲密不同寻常,她为胡云川的死,记恨我到这个程度,连亲生骨肉都可以不管不顾!她把胡云川的所有好处都刻在骨子里,拿来当做我们之间跨不过去的鸿沟,那我到底算什么?我算个什么?她说我们之间只有交易,那好,我拿命来完成这笔交易,我很想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死了,她才能放下对我的恨?”
说罢,永琪又大笑起来,笑得有点癫狂。
胡嫱痛哭起来,哭得十分无助。
滢露上前,紧紧地抱住胡嫱。
玥鸢和卓贵都呆呆地望着永琪,不知该如何是好。
玥鸢按照先前王振文开过的药方煎了药,交于胡嫱,然后又同滢露一起去隔壁房中照顾两个孩子。
胡嫱服侍永琪吃了药,看着他精神还是十分倦怠,在一旁劝道:“要不,再另找一位御医过来瞧瞧?”
永琪摇了摇头。
胡嫱道:“王太医也说了,若有皇上亲自过问,太医院的人是不敢乱来的,只要将实情告诉皇上,求他做主,哪个御医敢不好好给你治病?只要医案上不再作假,其实王太医也可以继续为你诊治。”
永琪轻笑了笑,对胡嫱说:“我倒不是怕有人借治病害我,只是不想我这病让那么多外人知道。病在腿上,又是因骑射之事复发,我若此时宣御医,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我在围场上出尽风头,又于诈马中获胜,正是旁人钦佩、眼红之时,要是让人知道我竟因此患病,风向就完全变样了!”
“那些不过是面子上的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可是原计划的行程里,明日就该动身回京了。我又何必纠结于这一天?入关之前,皇阿玛便会与蒙古王公分道而行,我再把这件事慢慢告诉皇阿玛,不比现在更便利些?”
胡嫱知道,这些天,乾隆每天都是从早到晚跟蒙古王公在一起,确实不便说私事,虽然永琪的话是有些道理的,可她还是不能不担心。
永琪又握住胡嫱的手,笑道:“我保证,明天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皇阿玛,我也保证,接下来会好好地治病养病,绝不犯忌,你就宽容我这一天好不好?一天的时间,能耽误到哪去?”
胡嫱无奈,只好点点头。
大约是永琪吃的药有安神作用,他后来又有些发困,便睡了。
胡嫱又盯着永琪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他睡着时还有些微微地抽搐,心中越发不安,她站起走出了屋子。
玥鸢、滢露、卓贵、赵嬷嬷、李嬷嬷等都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孩子玩耍,滢露看到胡嫱走出,忙走了过来,问胡嫱:“格格,王爷好些了吗?”
胡嫱答道:“吃了药,睡下了。”
滢露又问:“他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清楚还是不清楚?”
胡嫱没有回答滢露的问题,只是交待道:“我要去那边一下,王爷若是醒了叫人,你留神听着点。”
滢露点点头。
胡嫱于是来到懿泽房中,看到门是开着的,懿泽和金钿都在屋里。她伫立门前,看着懿泽,轻轻扣了两下门板。
金钿抬头看到胡嫱,勉强行了个礼,问:“胡格格来做什么?”
胡嫱走了进来,走到懿泽面前,说:“王爷病了。”
金钿闷闷地问:“王爷病了,你不去找御医,来找我家主子做什么?她又不会看病!”
懿泽静静坐在桌前看书,没有抬头看胡嫱,也没有去管金钿与胡嫱说话。
胡嫱继续对懿泽说:“王爷会生病,是因为昨天落水,受了寒。虽然我不知道害王爷落水的人是谁,但人人都知道他为何被害,我想你和我一样清楚。你……能不能过去看看他、陪陪他?”
金钿嘟着嘴,牢骚道:“真是好笑,小姐受伤,他都不关心!他得了一点点风寒,竟然好意思叫小姐过去!”
“我求求你,去看看他好不好?只要你肯去看他一眼,他的病一定会好得快很多……”胡嫱说着话,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懿泽的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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