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久没说方言了?

越长大,越能理解小时候学习的东西。

小学,学习了贺知章的《回乡偶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是啊,乡音未改!

从离开家乡到异地求学,再到工作后到异地求生,我们习惯于或者说是不得不用普通话(官话)来沟通交流。

可能只有跟家人和同学打电话的时候才会使用乡音,也就是方言。

你有多久没说方言?

身居异地的你还记得挚友乡音如何吗?

一句方言问候是否能勾起落叶归根的国人怅惘?


已故的歌手赵英俊,在2016年创作一首《方的言》,歌词写到:

车站曾经是小酒馆
有缘拼桌在你对面
你说的话总是要转弯
听不清姓方还是姓范
你说明天要走更远
不想人生留下遗憾
小的地方人更有尊严
活出个样子给自己看
吃饭,你家乡怎么念
学得地道我就与那儿有关
再斟满不觉已天色将晚
挥挥手就当万语千言
再见,不知道那一天
你的梦想应该早已实现
我依然能念的字正腔圆
做朋友我没给你丢脸
你说明天要走更远
不想人生留下遗憾
小的地方人更有尊严
活出个样子给自己看
吃饭,你家乡怎么念
学得地道我就与那儿有关
再斟满不觉已天色将晚
挥挥手就当万语千言
再见,不知道那一天
你的梦想应该早已实现
我依然能念的字正腔圆
做朋友我没给你丢脸
再见,不知道那一天
你的梦想应该早已实现
我依然能念的字正腔圆
做朋友我没给你丢脸
一路上再听到你的方言
就当是你给我的信念

一首以方言抒发乡情的歌曲,就这样流行开来。

民以食为天,欲知家乡贵处,问声吃饭招呼便知。

从乡音到行动坐卧,只要带着故乡的味道,哪怕一点点,感慨就延绵不绝。

是否有这样的体验:身居异地,听到熟悉的口音或土语,亲切感就油然而生,即便是未有交集的陌生人,也恨不得搭上一句:“朋友,你也是咱们那里的人啊!”

畅所欲言,相互寻找着异乡人难得的共情。

是啊,不论在哪里,方言乡音根深蒂固,随人一生。

如同后天的DNA,在双链螺旋的稳构下,孕育着一方风土。

它是钟灵毓秀的未完成,不断发展延续,默默影响着芸芸众生。


** 官话也是一种方言。**是北京吗?不是,是河北省承德市滦平县,清朝的夏都,著名的避暑山庄就在这里。在满族入主中原后,这里成为八旗贵胄的后花园,口音也就纯正。与其说像普通话,不如说普通话像他们的语言。

为什么要有普通话?制定意义又何在?

普通话的需求自古有之,只是从前称为“官话”,是官方指定的通用语音。这么大的国家,方言不同,口音各异,聚在一起都是中国人却无法交流,需要一种大家都能听懂的共声,就是官话。

语言学家邢公畹提出:早在尧舜时期,黄河流域就发生过“夏(朝)语化”运动,发展到西周时期,形成了以秦晋的方言为标准音的“雅言”,也就形成了标准官话。

在唐朝,一直延续“洛阳读书音”作为正音,为官必会讲正音官话,也促使全国读书人学习官话传播正音。**统治者追求大一统的功成名就,也使异乡人可以相互沟通。

**然而每个朝代的官话也不相同,随着统治者定都之地不断改变着。

不得不说官话是随着权力的更迭而更迭的产物。

官话的形成大都是首都的方言和统治者使用的方言相融而成。

从秦汉的“关中音”到衣冠南渡后,南朝以建康为都的“金陵音”。

而唐朝在保留“金陵音”的基础上,还诞生了“长安音”,形成两大正统官话。

北宋都开封,“开封音”也叫“中州音”成为官话。

靖康之变后,宋迁都临安,大量中原人移民江浙,与当地吴语融合出现了“下江话”,并沿用至明。

此后朱棣将“下江话”带到北京,是为明朝的“北京话”。

当清人入主中原,已不知“入声”,将语调简化,并加入翘舌音和儿化韵,定为官话。

民国时代投票选举,依然以北京话为“国语”,也就是现在“普通话”的前身。

这就是为什么听“京”剧,却听不懂对白,因为使用的是明代下江官话,而非后来的北京话。

我们还能听到当初的官话吗?

这似乎很困难,不过我们可以在现代的方言中一窥究竟:闽南语就和唐朝的长安音相似;粤语则类似中州音,保留下九声六调;明朝官话可以在江淮方言中探寻端倪……

可见,官话原本就是方言的一种而已。

在好大喜功的统治者看来,官话统一是权力的象征,也是统治的工具。

但对当时的多数人而言:不做官,学什么官话哩?市井俚语才是我中意的!


地大物博的国家总是有着风格迥异的风土人情,语言也不例外。

方言就像编织在基因中的独特声纹,随着人的步伐,带到能去的何处。

互联网的存在,使得这件事愈发容易。

当年梁逸峰同学,用粤语深情朗诵古诗词曾流行一时,北方人一头雾水,广东人却笑得合不拢嘴。

方言的差异,使得人们不仅语义不达,语言表达感情的方式也极大不同。

即便模糊的知晓对方在说什么,情绪也难以感染,这种“自私”的美,只有一方人能沉浸中享用。

辛弃疾有词写到:“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吴侬软语从南宋前就带着微醺的温婉和柔美,流传至今。

试问,若不识音意,又怎能感同身受?


何为方言?汉语作为一种语言,由官话、湘语、赣语、吴语、闽语、粤语、客家话七大方言组成,这些一并构成我们所使用的汉语。

但也有另一种说法,认为汉语族包含官话、湘语、赣语、吴语、闽语、粤语、客家话七大语言及晋语、徽语、广西平话等华夏民众所使用的语言,而其内部又各有分支方言。此观点认为汉语族包含多种互相关联又各自独立的近亲语言,不能做方言论。

如果算全部国人所使用的语言,那还要加入使用藏语的藏缅语族、苗瑶语族、侗台语族、突厥语族等少数民族的语言。即使称之为“方言”,但对多数人更像一种“外语”。

虽在语言学和社会学的定义有所不同,但我们讲的方言,就是广义上指一个地方的人所使用的,未经修饰,有特别风格的语言

不妨说,方言是一方土地上人的根,从祖宗延续而来的标签。

放下学术性探讨,依凭生活的体悟,才发现有多少城镇和村落,就有多少方言。

定义人为,方言的形成却是天然,不如放下那些窠臼,细细品味这些热诚晕染我们的颜料,是否富丽依然。


方言并非一直不变。衣冠南渡始,历史上三次大规模的北人南迁,将不同的语言相互交融,又分裂成支,动态之中安然流淌,逐渐形成稳固的语言变体。

这一点客家人有十足的发言权,他们使用的客家话源自六朝时期的中原,随着不断迁徙赓续各地。

他们带着古老的腔调,傲然独立,未被同化,在全球衍生不少于6500万的使用族群。

众多使用者,使客家话有着不同的称谓:两广称之为新民话,湖南称客姓话,江西则称怀远话,川渝称土广东话,台湾则是台语……

曾源于中原的客家话,如今已被北方官话取代。

方言也是有生命的,对准能让自己成长的方向,不断亲近勃发——人的迁徙就是语言的迁徙。

对族群而言,语言从根本影响文化发展。

从发音习惯到构词技巧,再到语法逻辑,方言让文化流淌至今。

方言的流传也是文明的胜利,在野蛮民族以武力不断征服高等文明民族的古代,思想因方言的特质而延续。

正是因为各异的方言,我们的世界也多姿多彩,彰显华夏文明的广大和包容。

相对的,利用这种迥异,交流各自文化,也使得塔上之塔葳蕤。



如果没听说过一个地方,那不如先来听听那里的方言。

或许不通语义,却能感性的理解一方人的脾气秉性:江浙人的温婉,西北人的豪爽,川渝人的精致……

方言,越在小地方,越有魅力。

经济不发达,交通不便利,但恰是它的小,它的闭塞,它的不知名,使得古老的音韵得以流传。

在两广的一些地区,隔村就有语言差异。

方言就像不可触摸的活化石,包括那些“有音无字”的词汇,在口耳相传下,顽强绵延于今。

一个地方若是名不见经传,那上天会很公平,将赐予它延续方言的使命。

相比兵家必争之地,和富甲一方的都市,这里的静谧而安逸,使得方言如此肆意,仿佛入驻世外桃源,静看你争我夺,兵戎相见的尘世。

它却可以不受外部世俗和权力的影响,自在且悠扬。


同一个地方长大的人,总会有一些事,可以产生先天共鸣。

想要听懂言语中的暗喻和土语,需要相同的成长环境,这非朝夕而就,而是长时间的熏陶和教化。

那些只有本地人才能掌握的方言土语,是这个城市土著的专属情话。

生怕始乱终弃的外乡人,不舍馈于未熟识者,除非愿意安详定居,才会慷慨倾囊。

吊坎儿,又称江湖春点,这是江湖中人所发明的术语,目的是表达方便且保密,是只有业内人听的懂的语言。

这样既筛去了“假内行”,也品出对方在行内深浅,能耐几何。

方言土语也是这样,只有当你融入这一片氤氲的氛围中,才能破解此处的文化密码。


如今,我们身边的人来自天南海北。

由于方言的不同,自然而然的使用普通话沟通交流。

即便如此,自幼生活的环境,还是让我们保留一些口音。

哪怕地域再小,再不知名,也深根固柢。

沿着口音的端倪,我们相互猜对方在哪里长大。

分享方言是种快乐,当所操方言无人知晓时,便有些自豪感。

即使出身于未名的四五线城市甚至山区,但细想起来,

**缺者为贵的道理,让人守护得很骄傲。

这份源自家乡的尊严,以特别的方言乡音,使他人铭记。**

正如电影《风语者》中的战地译码员卡尔·亚兹,他知道来到战场的意义,就在那没有文字,只能口口相传的纳瓦霍族语的密码之中……


广府人有个节日,名为粤语节,那些对故土方言忠贞的人们,曾在这一天捍卫他们的信仰,但任何地方的方言都在式微,这镌刻在我们基因之中的惊艳,不能遗失……

2010年7月25日,有群人在广州江南西路发起“撑粤语”活动,这一场“广州的文艺复兴”提醒着每个广府人:粤语不只是种语言,更是对粤人身份的认同,对粤地历史文化的传承。

此后每年的那天,被纪念为“粤语节”。

粤语,又称广东话、白话,全世界有近1.2亿人口在使用,约等于使用日语人数。

不论粤语《七龙珠》,还是TVB脍炙人口的连续剧,非但没有劝退非粤语观众,反是吸引更多的人去熟悉粤语。

不用说beyond和张国荣这些影响力极大的歌手,学生时代的我们都学了几首耳熟能详的粤语歌,不觉得生僻,在句式语法中倒品出几分古味,越发可爱。

即便如此,方言基调的艺术还是越发式微。

现在接触并能熟识的,从悠扬上口的歌词变成“扑街”、“食屎啦你”这类网络传播的戏谑言辞,不但承载内容愈少,且格调愈低。粤语尚且如此,何况其他的方言呢?

不过仍然有人在不断坚持,将方言用在新艺术的尝试。

比如用方言重新演绎耳熟能详的歌曲;上映的《白蛇传·情》将粤剧和电影相结合……

使命感和传承方言的意志支撑他们砥砺前行,希冀创新艺术形式激起人们对方言的波澜。

但离真正唤起人们保护、发展方言还任重道远。说到底,方言必须要使用,才会有真正的市场。

方言保护发起人汪涵曾说,希望通过传媒的力量,让更多的人参与创作方言类的节目之中,把这件事当作事业发展并推广,让更多人知道,他们也能自觉的加入。

更为重要的是,需还方言一片天地。

方言培养主要在家庭环境,耳濡目染的水到渠成,老辈传到少辈,子子孙孙无穷尽。或许我们就是方言的载体,但有何妨,也是它让我们精彩的不同。

当下,家长让孩子学外语的激情,超过语文,方言更难有容身之处。这习以为常,甚而认为是落后象征的方言,不经意间消散不见。

不如**引导孩子将普通话和方言对比学习,相互促进,相辅相成。

那条看不到的脐带,被剪断就不可能复原。

语言也将随着语境的没落而没落。

方言的丧失,是文化的忧郁惆怅,这与出身何处无关,外乡人也会对他处方言消逝而唏嘘不已。

非物质的财富,需在呵护中传承,它们弱不禁风,百年即可消亡不存。想要留住方言就要营造氛围,如入幽兰之室,细嗅方言之美的高雅和清香。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方言,词汇、山歌、民谚民俗随着方言的风格延展发散,烂漫在人们生活情趣之中。

一百年前就有人说,哪的地方戏就有哪的地方味儿。

这个味是什么味,就是方言的味道,是派衍方言的底蕴之味。

曾经戏曲和曲艺流行的时代,人们成为不同的艺术形式的拥趸。兴高采烈的捧着自己欣赏喜欢的角儿,听着字正腔圆的唱腔,对本土人而言是文化的热诚享受,外乡人则谦恭尊重。

而现在,我们被更为流行广泛的文艺表达满足着,难寻与时俱进的方言艺术。

或者说我们已习惯接受通俗易懂的方式,对方言艺术已提不起劲。


随着城市化的提升,各地的人们倾集汇聚于城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成为过去时,更多的外来人却也注入更多的活力和可能。

当不能熟练使用一个地方的方言时,总会觉得差点什么。

即便已生活多年,与本地历经几辈的土著相比,还是外来的。

我们身边说什么方言的人都有,他们有的刚来此地一年半载,尚不熟识,不晓本地语言;有的已然成为地方通,和邻里乡亲打成一片,从口味习惯,到方言民风皆随俗,彻底成为这里一份子……

这样说并不准确,称为第二故乡更为适合,毕竟骨子里还有不可割舍的家乡回忆。

然而在这里再次找到了家乡般的安逸和怅然。

是否能懂一地方言,也成为外来人是否能够成为新土著的考核。

若被土著夸奖方言地道,就有一种欣喜之情。

不是因为聪敏,而是有被认同的感觉,加之一点点能“以假乱真”的俏皮,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归属感。

心里也从前途未卜的忐忑局促,变得踏实安定。就像开封的档案终于通过审核,印上红烫的火漆。


** 异地人的眷恋**

2016年冬天的东京新宿街头,一位弹唱者正用日语唱Beyond的《海阔天空》,间奏后,一旁驻足的女生以粤语跟着哼唱起来,歌者随之以原唱语言相对。同为中国人,女孩已泪流满面……

事后歌者接受采访说,开始并不知道对方是中国人,直到她唱起粤语,我才转成粤语,她哭的很伤心,才知道她嫁来日本多年,闻声思故土。

不知道这首歌是否也能感动身居异乡的你。乡音难舍,当我们身处异地,一腔熟悉的声调,一个深谙的土语,抑或是一句方言歌词,便能触碰到内心柔弱之处,那是我们平素温存的家——故乡,无论何处都魂牵梦绕的地方。而承载方言的乡音就是拨动心弦的密钥。


一说“撒丫子、侃大山”就知道是北京土著;

一说“拿拿龙、走鸡”就听出来是老天津卫;

一说“唔该、乜嘢”就意识到对方定是老广;

听到“瓦特啦、戆大”便知是上海人的谐谑调侃;

“懂味、细伢子”恩,是湖南老乡在唠家常……

条件反射式的回应,一定对得起养育他的热土。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听到旁人,操着相同的方言,亲切感油然而生,这是后天养成的“天性”。

熟悉的乡音方言,就是身份认同的标志,是异乡人间的情愫,更是与故乡的沟通纽带,承载着背井离乡的愁苦和出人头地的信念。

我的乡音啊,请原谅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离开家乡,但决不会遗忘,也不会再孤单,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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